素心

◎田一潔

素心

◎田一潔

我買衣服喜歡簡單款，越素越好，裝修裝家具，家飾都是走素色的路線。有朋友說我恐怕是個極簡主義者，我覺得不是，我喜歡一切美的東西，素是美的一種。

前年，好友說要路過杭州，約我晚上吃飯。他打電話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他說他跟同事們還在黃山上，第二天又要開拔去上海。我雖然晚上有事，但好幾年沒見他了，這次機會難得，所以我還是早早地去飯店訂了位置等他。

等到八點多他才來，風塵仆仆一身疲憊。他每次來都會帶茶葉給我，這次走到門口他一攤手，表示什么都沒帶，拉把椅子一坐，嘆了一聲氣。我問他最近怎么樣，在網上也很少見到他，他咬了咬唇輕聲地說：“我父親前段時間過世了。”

接著他又打開手機，給我看一張照片，是一個古建筑門口的木刻楹聯。他說：“這是我們那里的一個寺廟，這是我父親的書法……”我見他紅了眼睛，也跟著想哭，但又忍住了。兩個人草草吃了個飯，又撤了餐具上了茶，我看他神情黯然、一身疲憊就想安慰他，又覺得說什么好像都不合適。他沒有聊興，我也沒有，兩個人都看著窗外的湖水，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茶，到了十一點，他的同事來接他，我們就各自散了。

常常想起這次見面，素得不能再素了，話也沒說幾句，但我想這也叫陪伴吧。

不記得是哪位作家寫過他的外祖父喜歡在一間朝北的屋里小坐，屋里置放了漆桌藤椅，收拾得窗明幾凈，窗外有梧桐樹，南墻上有一幅字——“無事此靜坐”。

這是蘇東坡的詩，下句是“一日當兩日”。

閑的時候坐一會兒不難，難的是靜坐，靜坐要有“我心素已閑”的那種閑心。有了那不急不躁的心，才能聲色不動地坐著，安靜地思考，幽幽地想念。

這兩年我也偶爾靜坐一會兒，電腦和手機看得太久，眼睛就會脹痛，不得不坐下來閉目休息一會兒。后來我發現把外部世界關閉了，安靜一陣子，內心的一些想法反而豐富起來。有時候一個想法總是飄得沒頭緒，這個時候反而容易厘清。這還只是發現了靜坐的好處，還沒修得一片閑心，我就養成靜坐的習慣。

有一回我在北京機場等飛機，不巧那天黑云壓城，所有的航班都取消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恢復，機場里里外外都是人，一片喧嘩。我也急得不行，這期間我發現了一位外國女士，她坐在靠窗的過道自己的行李上，捧著一本書一直在看，神色泰然。中途我出去吃了肯德基，又過了安檢進來，發現她還在看書，

還是很淡然的樣子。我一直忍不住地去看她，羨慕她有一片素心。

年年我都想回老家去過年，雖然天寒地凍并且山路難行，但還是想回去。大雪過后，村莊都掩在雪里，這時候我尤其喜歡籠著手走到高處去看村莊。天地上下一片白，素靜得無法用言語表達，有一種茫然的孤獨感，看到人家的煙囪里有裊裊炊煙又覺得無比溫暖。

（摘自作者新浪博客 圖/海洛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