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 伢

■吳培義

嚎 伢

■吳培義

嚎伢學名豪子，因為好哭且一哭起來就沒玩沒了，還在月窩里吃奶便有了“嚎伢”的美稱。至于學名，除了老師，連他的父母都很少叫了。

嚎伢終于沒有再嚎了。因為媽媽終于答應帶他去看望生病在家休息的教數學的高老師。

“鄭老師的數學課聽不懂，媽！”嚎伢坐在媽媽的自行車后架上說。

嚎伢媽懶得搭腔。

“哎媽，高老師頭暈病很重，聽說我們班數學課要鄭老師代全學期了……”

嚎伢媽猛一捏剎，嚎伢險些從自行車上掉下來。

“咳！你只會干嚎！出門前怎沒說這事！這都快到了！”

嚎伢媽氣不打一處來，扯過嚎伢，“媽媽記起件事來，今天不慌去看高老師，過些天再……”嚎伢媽心里想的是，高老師既然不再教嚎伢的數學課了，不如留下送禮的東西，給代數學課的鄭老師送去。嚎伢其他科目還行，就是數學要開小灶，需要老師特別關照。

“哇……”嚎伢未待媽轉身，咧開了嘴巴。

“嚎！又嚎……”

“哇……哇……”嗩吶般的嚎啕引得路人扭過頭。

“算了算了別嚎了別嚎了！去去去！”

嚎伢沒再上媽媽的自行車，低頭勾腰跑在前面。嚎伢曉得高老師家，那是上學期，他和另外兩個“逃學佬”被高老師“追逃”成功，帶到家中開過“小灶”。到了門口，嚎伢住腳候著。媽剛走近，嚎伢便開腿要跑——“嚎子！”嚎伢媽扯過嚎伢，“你去看高老師，媽在這等。”

嚎伢媽一邊說著一邊迅速地將滿滿一書包雞蛋掏了一半出來放進自行車車簍里，然后將癟下去的書包往嚎伢懷里塞。

嚎伢手一甩嘴一癟就要開嚎——“哎哎哎！別嚎，千萬別在這里嚎！”嚎伢媽壓著嗓門，“走走走！”嚎伢媽搶在嚎啕聲響起之前讓書包又鼓了起來。

床頭坐著高老師，腫著的臉把個眼睛擠得小了，左額還貼有紗布。那天，高老師正上著課，突然一頭栽倒，滿臉是血……嚎伢頭一個嚎起來，接著，講臺下五十二道嚎聲交響，差點沒有把屋頂掀開。真不愧為嚎伢，待老師被弄上車走了，嚎伢還在嚎，于是，嚎伢的嚎聲在學校也有了名。

高老師掀開被，欠下身，“嚎伢子犯毛病啦？”高老師盯著嚎伢的腫眼泡。

“哦——沒，沒有！他眼有點害……”

“哦！讓老師看看——”

嚎伢頭一扭，嘴一癟……

“哎哎哎，嚎子啊！老師家可不能嚎啊！”嚎伢媽猛一拽，將嚎伢緊緊箍住，手指連摁了幾下嚎伢的肋部……

“唉！”高老師長嘆一聲，“愧對你郎們家長啊！”

嚎伢媽張嘴沒出聲。

“作業我都看過，成績都下了，嚎伢子這單元的數學只81分……”高老師欠下身埋下頭，嚎伢媽見著枕邊的兩摞練習本。

“這些天老在家嚎著聽不懂鄭老師的數學！”嚎伢媽咕噥著。

“嚎伢們聽我講習慣了。”

“可是……”

“昨天晚上”，高老師截了嚎伢媽的話茬，“楊校長終于答應我繼續教嚎伢班的數學課了。”

“……”

“高老師，您郎，快些，好好休息……”嚎伢媽邊說邊把嚎伢往外推。

“哇……哇哇……”路要拐彎了，嚎伢扭頭望了望高老師家，又嚎了起來。

“哎——怎么又……”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嚎伢越嚎越來勁，越嚎越傷心。

嚎伢媽只好下車，拍著嚎伢的后背，盯著嚎伢斜扯著的嘴巴，聽著嚎伢破鑼樣的嚎聲，感覺喉嚨有點堵。

嚎伢的爹過世，嚎伢也沒有這么嚎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