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活」街頭老太太

◎ 黃永玉

「醫活」街頭老太太

◎ 黃永玉

我的畫架搭在正對著司都第奧巷仔的人行道上，巷仔出口右手邊不遠處有座與民居連成一排的老教堂。11點鐘，人們做完彌撒和禮拜出來時，教堂門口忽然間沸騰起來。我愛理不理地繼續寫生，突然，人群里發出了驚呼聲，遠遠望去，好像有人出了事。

我連忙放下畫筆跑過去，原來是一位六七十歲的老太太暈倒在地上，她臉色發綠，兩眼發直，一動不動。

不知從哪里來的膽子，我居然使出了當年在勞改農場當“草藥組長”時的渾身解數，急忙摸出身邊的火柴盒，抽出一根火柴在老太太的“人中”部位輕輕觸動起來。隨后，我在她雙耳耳陀處進行按摩，接著在她后背沿肩胛到腰部按順序緊壓。

老太太活了，先是出現了呼吸，眨了下眼睛，然后慢慢地坐了起來。我嚇了一跳：“怎么這么快就活過來了？”

人群中響起一陣歡呼聲。神父念念有詞，用他的右手在我的面前指點著，我明白這是對我的感謝。人們環繞著我，露出虔誠的眼神。我在不遠的教堂內的壁畫上見過太多這種眼神，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便趕忙回到畫畫的地方，不料那幫人又成群地跟了過來。女兒去給我買飲料，見我被人圍觀，趕忙大叫：“爸爸！出了什么事？”

接著，救護車也開來了，這群意大利人分成兩隊，一隊人對救護車大叫：“不用了！不用了！中國大夫醫好了！”另一隊人對我女兒夸獎她爸爸，說他簡直是神仙下凡。

各人掏出皮包要給我錢，女兒急忙解釋說我不是醫生，是個畫家，不要錢……

“那么，我們大家去吃一點什么……”

“我在畫畫，沒有時間吃東西，謝謝！謝謝！謝謝……”

他們走了，我繼續畫我的小巷仔。當然，這使我得意了好幾天。（摘自《沿著塞納河到翡冷翠》作家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