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高壽的老人知道歸期（組詩）

桂杰

春花

這遲開的春花

是姥姥沒有見過的

最后的春花

90歲以后

姥姥因病失去光明的眼睛

就再也沒見過任何花朵

任何綠樹 任何陽光

60歲以后

身體硬朗姥姥沒有離開過

那三間土房

她熱愛的自由生長的土地

姥姥沒有上過北京

在城市的公園里看春花

鄉野的春花也開了吧

那該是最后的姥姥的春花

她終于沒看到

就已告別

告別

孝敬的方式有很多

我們對姥姥的愛

就是給錢

每年春節回去一起吃頓飯

姥姥說

她的外孫和外孫媳婦

是全天下最好的

去年冬天

姥姥拿出了兩萬塊錢

塞給了我公公婆婆

這是幾年來

各路兒孫孝敬她的積蓄

她說

所有人中

我們對他最好

不能落到旁人手里

我們都感動得哭了

姥姥與我們告別的方式

是拿出她的全部積蓄

孤單

姥姥去往天堂

我的祝愿和所有人的

都不一樣

我希望她能找到一個愛人

和她說話 睡覺 撫摸她

牽著手出去散步

姥姥四十幾歲開始守寡

守了半個世紀

我覺得

死了的人對不起她

活著的人也對不起她

名字

每次來看姥姥

這個90多歲的耳聾眼瞎

走不動的老人

總是能從聞到的氣味

說話的聲音

辨別出我

更神奇的是

每次都能叫出我的名字

“李桂杰，你來看外婆了”

能叫上名字就很了不起

就比許多人牛

我敬姥姥

她去世的這一天

我四處打聽

知道了她的名字

易黨香

真好聽啊

親愛的姥姥 易黨香女士

我們天堂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