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時光做一場較量（組詩）

燕南飛

念秋風

一

掛在曠野的遺像，荒蕪了半畝池塘

把秋風扛在肩上的人，扛不動

兩鬢風霜

一場離別在一場相逢之后

薄薄的衣衫，厚厚的墻

塵封的潮水選擇遼闊。吻痛一枕癡念

每一個補丁都顫栗著

那么多的嘆息落下來

吞沒。徹骨寒心

二

堆積的眾生誰來搭救。在低處

悲喜不露痕跡

有一些章節都是凌亂的

追逐自己的影子。馬兒走累了

可是它越走越快，它不想讓追趕它的鞭子

抽過來

三

我要把一池消亡挖出。把燈點亮

風吹累了就不會吹了，我坐在玉米的芬芳

里

看一盞盞星光把山梁覆蓋

埋得很深。大段大段獨白沉入水底

沉下去

我就是那個無辜的人。忍住一聲聲咳嗽

讓八月受傷

四

一堆堆落葉聚攏一輩子的空

暗自垂下的鐘聲漸次逼近

有淚花含在眼里

慢慢傾斜

剪一小片秋風包裹它。吹落

幾朵安靜

風，秋天的喻體

敲一敲門，家便近了

取一些九月的霜，用那些暗啞的白

為大地止痛

游離于窗外的爭吵如一劑良藥

翻來覆去地熬。咬緊牙關，站不住了

寂靜在悄悄破土，一層一層翻過木柵欄

翻到那一年，直到你看不見

總有一些設想瞞天過海，總有一些暗語被

摔碎

總有一個你:兩鬢風霜，一枕蒼茫

太多嘆息被打開，搖曳的牧場叢生敬畏

鳥兒們都睡了

風吹草動。不該有夢但它們有

輕輕掠過，天色向晚，暗下來

如果喜歡就閉緊雙眼，它的臉上長滿秋天

失蹤的曠野

寫下曠野的靜謐。夜的手掌

舉起來。穿越翻覆的火焰

失落在顫抖

走累了，慢慢

低下頭

懷抱暗下去的琴聲。你的眼里噙滿了暮色

不經意間便會暖一下

一截蹄印在地上爬

淺淺的蒿草面目全非。抽打著風干的八月

是那么不懷好意

笑容躲在塵埃后面。這一刻要比那一刻

更饑餓

那座山

舊的墓穴，曾葬下前朝流水

裝滿冷暖的馬車穿過原野

一些詞語在搖搖欲墜

在遠方，隆起的陰影顫動了一下，掠過

光在陰沉里盛開

長在高處的神失去蹤跡，暗影如刃

剖開一地無盡的浮塵

一節指骨無處不在。你的名字吞下一枚落

日

漂浮的星辰不肯收留這滴淚

遠方那么遠

老街三十九號

一縷光推倒了黑暗，破碎的鋒芒

在等待里縫補舊傷。有些暖

抱緊滴落的水

不是淚。誰曾共赴年久失修的呻吟

下一世投胎的瞬間鎖定情緣。三千青絲

有靈。亦有虛幻

伸出收藏漫漫長夜的手。輕盈無痕

老宅的風雨滴落。穿透靜到深處的哀鳴

一個春天習慣了柔軟。草木青青，在歸途

里模糊了視線

晃動的契約被推出了風景之外

躲在一小塊傷疤背后療傷

終會有一懷風雨盛開在蓮花之上。步步生

香

委屈的疼漸漸消瘦

然后騎著一匹白馬，在黑夜的縫隙里掠過

假如有一日修成正果，便會讓一場重逢

叩響。或者飄落

與時光做一場較量

曾經動用過黃昏向你的王國致敬

皆是被押送著的俘虜。無法戰勝

就干脆忍著

每一次潛逃都如同魚兒行走在陸地上

給我希望，卻不給我安慰

包裹著欲望的骨頭相互為敵。越是靠近

就越知道不可能。與其在無謂的夜里或明

或暗

不如將這零敲碎打點燃

永遠留在現場，自己為自己作證

如同一小塊石頭躺在安靜里。可以在上面

寫下

這場勝利多么失敗

塔說

（塞北小城開魯內有元代佛塔一尊。傳原本為湖，

有公主至，溺。王悲甚。遂命人填湖建塔。流傳至

今。）

陽光累倒在石階上，春秋已是關不住了

鎮壓著經久的詞牌，被曠野的回聲

窮追不舍

野燕子活在懷念里。這么多年了，它們

偷襲了佛的影子。經文里渡化一些柴草

燒透了時光，一茬茬瘋長來路不明的男人

或者女人

無語。衣帶漸寬。滿眼不見黃金甲

只見黃沙漫過

千年只嘆：匆匆而來的安慰又匆匆而去

王的怒安在。泉水藏不住衰敗的驚恐

子曰，逝者。

如一根豎起的大指，你已不再是你

就這樣拼命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