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長久以來的“偵查中心主義”的訴訟模式導致偵查失控、制約失靈,檢察機關對公安機關的刑事立案監督和偵查監督效果均不理想。在當前“以審判為中心”的形勢下,刑事訴訟主體關系調整勢在必行。于公安機關、檢察機關而言,要尊重審判權威,遵循審判證據標準;在偵訴關系中,應構建科學合理、切合實際的偵訴關系,強化監督監督,公安機關也應當轉變觀念,配合、接受監督,形成合力,提升刑事司法水平。
關鍵詞 偵訴關系 “以審判為中心” 檢察監督 偵訴協作模式
作者簡介:顏子清,沈陽市蘇家屯區人民檢察院。
中圖分類號:D925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6.10.349
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通過的《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要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 “以審判為中心”是指刑事審判在整個刑事訴訟中具有核心的、決定性的地位,惟有經過符合正當程序的審判,才能最終確定被告人的刑事責任。它強調審判在刑事訴訟中的中心地位,主要內容是確定偵查、審查起訴和審判三種訴訟職能在刑事訴訟中的關系,即偵查、審查起訴圍繞審判展開,以審判為目的。現代刑事訴訟制度之所以強調以審判為中心,主要基于兩方面原因:一是與審前程序相比,刑事審判程序能更全面地體現司法公正的基本要求;二是在刑事訴訟程序中,偵查程序占據關鍵的地位,偵查程序由強勢的偵查機關主導,如果不能得到有效制約,很容易偏離公正司法的要求。
“中外刑事訴訟的歷史已經反復證明,錯誤的審判之惡果從來都是結在錯誤的偵查之病枝上的”, 不可否認,偵查程序是刑事訴訟程序的關鍵和基礎,但刑事案件的質量問題也幾乎都源于偵查程序。與其他活動一樣,偵查活動不可能萬無一失,但一個設計完備的程序應當擁有自愈功能,即盡量避免質量問題的發生,尤其是嚴重質量問題的發生,當問題發生的時候能夠被及時發現、有效解決。如何理順偵訴關系、訴審關系以及偵審關系是邁向“以審判為中心”目標過程中不能回避的問題。檢察機關在刑事訴訟中處于承上啟下的位置,擔負著監督偵查機關與審查起訴的職責,在當前偵查中心主義的背景下,偵訴關系的理順相較于其他兩者顯得尤為迫切。
一、偵訴關系的反思
我國現有偵訴關系的基本格局是:公安機關承擔絕大部分的刑事案件偵查職能,檢察機關負責審查起訴并對刑事訴訟實施法律監督,此外還享有法律規定的職務犯罪的偵查權。可見,公安機關的偵查活動和檢察機關的審查起訴活動在程序上是各自獨立的。我國當前的偵訴關系模式具有如下三個特點:偵訴分立,兩者遵循著配合與制約的原則各自履行職責,不區分主從、互不隸屬,擁有平等的法律地位;偵訴配合,強調形成打擊犯罪的合力,增強工作力度;偵訴制約,強調檢察機關和公安機關的雙向制約。過于強調了兩機關的獨立性,而無形中弱化了制約關系,弱化了檢察監督,甚至造成以偵查為中心的實際格局。
(一)檢察機關立案監督職能收效有限
刑事訴訟法及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均規定了檢察機關對公安機關刑事立案的監督權。但實際上,立法雖然賦予檢察機關刑事立案監督權,但實踐中公安機關應當立案卻不立案的狀況并未因此得到明顯的改觀,而公安機關立案后拖延偵查的的問題更是檢察機關監督的盲區。在實踐中,具體體現為以下三個方面:一是不予說明不立案理由或者遲延說明不立案理由,二是檢察機關通知公安機關立案,公安機關不立案或延遲立案,三是立案后不及時偵查或拖延結案時間,甚至私自對部分刑事案件降檔處理,將其作為治安案件一罰了之。
(二)檢察機關對偵查行為監督的職能未能充分發揮
偵查活動是刑事訴訟程序中的關鍵環節,如果運用得當、約束有度則是打擊犯罪的利劍;這柄利劍一旦失去有效制約也將傷及公民的權利。以權力來監督、制約權力是確保權力正常運行的一條重要經驗。在現行體制下,強化檢察機關對偵查活動的監督極具現實意義,應當看到,檢察機關對偵查活動的監督面臨困境。
首先,由于公安機關與檢察機關在刑事訴訟中都承擔著追訴犯罪的任務,兩機關間存在著不可分割的內部聯系,這就使得檢察機關的辦案人員在監督公安機關的偵查活動時難以擺脫追訴犯罪的心理負擔,對偵查活動的監督也往往流于形式。人民檢察院在審查起訴過程中對于公安機關違法取得的證據可以拒絕將其作為起訴的證據,但出于“相互配合”的考慮以及各種其他因素的干擾,檢察機關很少使用這種監督手段。雖然非法證據排除制度已經在立法層面得以確立,檢察機關也被賦予了行使非法證據排除的權力,但作為一種監督手段,在實踐中其顯得監督乏力。在審查批準逮捕和審查起訴階段,檢察機關的工作多圍繞審查偵查機關報送的案卷展開,偵查機關的失范偵查行為不會如移送的案卷一樣平鋪在檢察官面前從而得到監督,偵查活動的合法性也很難依靠書面審查得以保證。即使在提審犯罪嫌疑人過程中,犯罪嫌疑人向檢察官反映自己在偵查階段受到誘供、騙供甚至刑訊逼供等違法偵查行為的侵害,往往很難拿出相應的證據證明自己的訴求,檢察官也很難相信犯罪嫌疑人的話。此外,檢察官也無從展開調查以查證相關情況。
其次,檢察機關的監督方式有限且缺乏救濟手段。根據現有法律規范以及司法解釋,檢察機關偵查監督的手段不具有強制力。一是檢察建議、糾正違法通知書等監督手段并不必然引起相應法律后果,對于公安機關是否執行檢察建議、糾正違法的內容法律規范并沒有明確的救濟規定,事實上,多數檢察建議、糾正違法并未得到執行,不僅沒能起到監督的作用還嚴重損害了檢察監督的權威。二是對于妨害檢察監督的行為缺乏司法制裁措施。現有的法律規范只是概括地規定了有關單位、個人有接受檢察機關履行監督職責的義務,并沒有規定有關單位、個人違反這種義務的制裁措施,使得檢察監督的實效性不盡如人意。
最后,檢察機關偵查監督的手段技術性不強,也嚴重影響了偵查監督的剛性。審查批準逮捕、審查起訴都是被動的事后監督手段,對于公安機關的失范偵查行為不能預先防范,也難于事后發現。“整個偵查程序基本上由公安機關一家進行暗箱操作,不僅違法行為層出不窮,司法不公現象普遍存在,加上各種法外因素的干擾,偵查權已成為一種不受任何約束的法外特權”。 實踐中,諸如刑訊逼供、誘供、騙供等失范偵查行為均發生在偵查階段,顯然,檢察機關在偵查監督技術上的欠缺在客觀上為公安機關偵查權力的濫用提供了土壤。這種制度設計與刑事訴訟的目的背道而馳。
二、偵訴關系的重構
在刑事訴訟中,相對于公安機關,檢察機關應居于主導地位以監督制約行使偵查權的公安機關,警主檢輔的偵訴關系是一種錯位的訴訟關系模式。傳統的偵訴關系已經制約了有效的刑事追訴活動,檢察機關對公安機關監督不力,公安機關權力失控、違法偵查的問題日益凸顯。為了改變當前公安機關權力過于集中、權力濫用等問題,有必要重構偵訴關系。
綜觀各國刑事訴訟制度,對于偵查權與檢察權在刑事訴訟中的定位大致有三種模式:檢察機關主導偵查模式、檢察機關參與指導偵查模式和檢察機關協助偵查模式。檢察機關主導偵查模式強調權力的高度統一,追求訴訟效率,賦予檢察機關刑事偵查指揮權與刑事偵查監督權雙重權限,并在檢察機關的統一領導下由雙方共同完成偵查活動。在偵查活動中,檢察機關居于主導地位。大陸法系國家多采用這種偵檢關系模式,尤以德國、法國為代表。檢察機關參與指導偵查模式以美國為代表,美國的檢察官除了承擔公訴職責外,還有權參與偵查工作。多數情況下,美國檢察官并不直接參與偵查活動,而是指導和監督偵查機關開展偵查活動,但在一些重大案件中,也有權親自承擔偵查工作。檢察機關協助偵查模式以日本代表,在日本,一般認為偵查是公訴的準備,檢察官負責提起公訴,檢察官應在偵查中與司法警察相互協助,并從公訴的角度對司法警察的偵查行為進行指示、指揮和監督制約。
上述三種模式雖然在形式上有所區別,但檢察機關在偵查階段的核心作用是顯而易見的。為了突破“分工負責”的接力型關系原則,在偵訴關系的重構路徑選擇上,我國理論界相繼提出“檢警一體化”、“偵檢一體化”、“檢偵一體化”等命題。 檢警一體化主張改變公安機關與檢察機關之間的實體關系,使公安機關的刑事偵查部門隸屬于檢察機關,在刑事案件辦理中,檢察機關處于絕對的主導地位,警察輔助檢察官工作,處于完全的受支配地位。但當前我國理論界與實務界贊同檢警一體化的聲音并不多。
現有體制下,構建檢察引導偵查的偵訴協作模式是兼具科學性與可操作性的。檢察引導偵查的偵訴協作模式并不是檢察機關居于主導地位發號施令,而是構建一種檢警雙方均能更好發揮自己專長的優勢互補的合作關系。公安機關的偵查人員更擅長調取證據和追捕犯罪嫌疑人,檢察官則更擅長審查證據和使用法律規范。如果檢察官可以在偵查過程中而不是偵查終結后就證據采納標準向偵查人員提出指導性意見,特別是就證據收集的合法性以及證據與案件事實的關聯性提出意見就能大大提高偵查活動的質量與效率。
檢察引導偵查的偵訴協作模式應以檢察機關的偵查監督權為合法性依據。這種監督模式在手段上表現為“建議、意見、探討、溝通”,其監督內容主要包括指導證據收集、提供法律建議、糾正違法偵查,不具有法律上的強制力,因此依賴于檢警兩機關間工作關系上的協調一致,即“一個愿意指導和監督,另一個愿意配合和接受”。
三、結語
基于公檢法三機關“互相配合”的導向作用,不論是偵訴一體化的回應寥寥還是偵訴協作模式的嘗試,檢察機關對于公安機關的監督都不免被“互相配合、互相制約”所影響。如此,刑事司法程序就變成一種“流水線式”的作業流程,而抑制了應有的“偵查-審查-審判”的遞進式監督機能。有學者甚至講,這樣一來,檢察機關的審查起訴和法院的刑事審判淪為對偵查機關破案結果的一種確認儀式。在現代的刑事訴訟程序中,審判是中心環節。雖然在偵查終結時,偵查機關也會對犯罪嫌疑人是否有罪做出判斷,但這不具有法律效力。可以說,以審判為中心,偵查活動是刑事追訴的開端,也只是為起訴做準備,應當為審查起訴負責和服務。評價偵訴關系是否合理的標準應該是其是否具備有利于偵查程序運作目的的實現的功能。 基于完善追訴權主體和刑事追訴職能的需要,應當加強偵訴關系中的監督制約機制。著力改變以偵查為中心的訴訟格局,關鍵在于對公安機關偵查權的控制,檢察機關作為法律監督機關加強對公安機關的偵查權的控制是具有現實可行性的。構建以審查起訴為主導的刑事指控體系也是檢察機關適應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的必然要求。
注釋:
《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
李心鑒.刑事訴訟構造論.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2.179.
陳衛東、郝銀鐘.偵、檢一體化模式研究.法學研究.1999(1).62.
劉計劃.檢警一體化模式再解讀.法學研究.2013(6).148.
卞建林.論我國偵查程序中檢警關系的優化——以制度的功能分析為中心.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05(2).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