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
蜀籟
□梁平

梁平
梁平,當代詩人。著有詩集十部、詩歌評論集一部,長篇小說一部。現為中國作協全委會委員、中國作協詩歌委員會委員、四川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成都市文聯主席、《草堂》詩刊主編。
從殷商一大堆甲骨文里,
找到了“蜀”。
東漢的許慎說它是蠶,
一個奇怪的造形,額頭上
橫放一條加長的眼眶。
蠶,從蟲,
彎曲的身子,
在甲骨文的書寫中,
與蛇、龍相似,
讓人想起出入山林的虎。
所以蜀不是雕蟲,
與三星堆出土的文物里,
那些人面虎鼻造像,
長長的眼睛突出眼眶之外的
縱目面具有關,
那是我家族的印記。
銀杏樹千年的婉約,
因半闋宮詞殘留,
而凄凄慘慘、悲悲切切。
花蕊夫人親手植下的情愫,
隨蜀王旗的降落,
飄散如煙。
分析來自La Esperanza地區調查的數據。首先,參與超市供應鏈的概率被評估為社會經濟,農業,交易成本和組織變量的函數。這一分析結果表明,社會經濟和農業特點無統計顯著性差異。這一結果的原因可能是調查人口的同質化,主要包括條件相似的小規模農戶。然而,交易成本與生產低質量風險,運輸和分級問題這些因素有非常重要的相關性,構成了農民在超市供應鏈中的參與約束。相反,供應鏈中相對較高的價格和對買家的信任,對農民加入又有積極的作用。有關交易成本的結果與本研究分析框架中的理論預期是一致的。
后宮的閑適不再,
王妃的高貴被囚車帶去北上,
銀杏幸存下來,
幸存了西蜀遠去的風姿。
歷經唐朝五代十國的沒落,
賢妃的花間明艷,
把兩代蜀君的威儀,
淹沒在辭藻里。
花蕊夫人,
后宮抖落的脂粉百世流芳。
站在風頭上的銀杏,
穿越了連綿不斷的戰火,
和那些花間詞一起,
仰仗水的滋潤。
一千年了,
依然郁郁蔥蔥。
龍居寺的晨鐘暮鼓,
敲打古銀杏的根須、枝蔓,
就像是舒筋活血。
陽光流淌,覆蓋了整個身體
龍居山有了龍脈。
一地芙蓉含笑,
半山梅蘭邀寵,
隱約都是花蕊的影子。
漢代留在磚上的舞樂百戲,
具體成宴飲,
具體成琴笙歌舞。
每塊磚都有了醉意,
微醺之中,
搖擺舊時的世間百態。
三個官場上男人,
打坐杯盞之間,
頭上的官帽也有些醉了,
醉看三個妖艷的長袖,
舞弄靡靡之音。
原來這景象由來已久,
原來,如此。
另外三個像是真的抒情,
撫琴的撥動高山流水,
流淌婉轉;
吹笙的送來夏日清風,
徐徐漫向心扉。
隨風、隨水的蕩漾,
格外楚楚動人。
以這樣的方式定格在磚上,
那個久遠的年代。
或歌、或泣,
或由此而生的更多感受,
都是后人的權利。
風化的是圖像,
風化不了的是漢時的胎記。
《史記》有云
背叛過劉邦的雍齒侯,
在劉邦稱帝以后,
加封為什邡大吏。
朝廷上下,
無不刮目相看。
劉邦內心里的雍齒,
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從自己的咬牙切齒中辨認。
雍齒內心里的劉邦,
也不會因為一頂烏紗,
而改變。
以后的雍齒,
從正史上消失了,
比其他受封的文武百官,
多了些寂寥與清冷。
八百里疆土,因為冷寂,
風調雨順,草長鶯飛。
不是所有的干戈,
都能化為玉帛。
橫放在天地之間的一桿秤,
稱出劉邦用人的重量,
稱出雍齒為官的重量,
一次冊封,
一面班駁的銅鏡。
曾經在野地里瘋舞的蟬,
最后的飛翔凝固在戰國的青銅上,
成為武士腰間的裝飾。
束腰的帶加一只蟬做的扣,
隊伍便有了蟬的浩蕩,
所向披靡。
張翼、閉翼,
蟬鳴壓啞了進軍的鼓角,
翅膀撲打的風聲,如雷。
旗幟招展,將軍立馬橫刀,
即使面對槍林箭雨,
城池巍峨,固若金湯。
一只蟬與那枚十方王的印章,
沒有貴賤、沒有君臣之分。
大王腰間蟬翼的轟鳴,
也有光芒。
蟬在盆底的詠嘆,已經千古。
蟬形帶鉤的青銅,
比其他青銅更容易懷想,
更容易確定自己的身份。
如果帶鉤上見了血,那只蟬,
就不再飛翔,那一定是,
生命的最后一滴。
徐家場瓦子庵晾曬的布衣,
是這里農民所有的行頭。
布衣沒走出八百里家園,
庇護清瘦的美髯,
撫弄出一卷《三農經》,
與鳥獸共其作息,
與草木共其春秋。
清的江山比其他朝代,
更需要土地滋養。
瓦子庵的張師古不知道,
甚至也不知道有一個賈思勰,
和自己一樣埋頭農事。
農人想的是土地上的莊稼,
一點心得罷了。
乾隆皇帝也穿過布衣,
那是微服私訪。
這里離朝廷太遠,
李白有嚇唬人的《蜀道難》,
衙門不驚動瓦子庵,
沒有俸祿,沒有花翎,
卻有了張師古的農學。
《齊民要術》與《三農經》,
難有仲伯之分。
兩人身份倒是天上地下,
唯有土地不理會這些。
種豆想的是得好豆,
種瓜想的是得好瓜,
瓦子庵,被我一首詩記住。
雍城青石路通向北宋,
儒學在這里落地。
儒家學宮距錦城百里之外,
秀才趨之若鶩。
八方文墨,或點或染,
浸潤了名不見經傳的小城。
小城有了大學問,
即使曲阜的孔子有靈,
也難以相信這樣的景象。
水流向遠、向一種遼闊,
河岸上奔走的風,
浩蕩無痕,大音稀聲。
明末那場飄搖的風雨,
掀開屋頂上的瓦礫,
砸得地面生疼、生出扼腕長嘆。
學宮坍塌的狼藉里,
線裝《論語》一頁頁脫落,
呼呼作響,四處飄散。
天空到處是雨做的云,
一碰就會變成淚,傾盆。
青石路病臥在地上,
石頭與石頭之間長滿雜草,
土地開裂,不能發出聲音,
所有的路都指向不明。
康熙在折子里看見了,
皇恩浩蕩,裝訂失散的《論語》,
儒家學宮的每一片新瓦,
都是書香浸泡,
大街小巷都有了芬芳。
李冰最后的腳步,
在這里,一部巨大的樂章,
休止了。
這是和大禹一樣,
因水而生動的人,絕唱,
成為生命歸宿的抒情。
長袖洛水,是他最溫潤的女人,
與他相擁而眠。
那雙官靴上的泥土很厚,
盡管水路從來不留痕跡。
他在自己杰作的落筆處,
選擇放松,回味逝去的煙雨,
烏紗、朝服閑置在衙門了,
秦磚漢瓦搭建的紀念,
只有水潤的消息。
牌坊、石像、頌德壇,
影印在李公湖清澈的波光中,
都不及他在岷江上的攔腰一截。
游人如織,織一種緬懷,
織出濤聲作都江堰的背景。
塵封的記憶深埋在水,
所有的動靜,都脈脈含情。
一座橋,與高景關遙遙相望,
鎮守鎣華山寺門前飄飛的香雪,
彈指就是五百年。
建橋御使以一夫當關之勢,
扼住古道咽喉。萬歷年間的欽命,
加冕了高橋的貴族身份。
橫跨的鐵索封存了記憶,
高橋要塞,從來不近戰事,
倒是香火愈燒愈旺。
橋上過往的凡夫俗子,
拜天拜地,朝拜四十八堂,
晨昏只是一閃念。
白云山的白云比雪更白,
披掛在高橋,模糊了身份,
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那里的清新恍若隔世,
一個來回,就干凈了自己的身子。
翰林的文墨落地生根、開花,
從橋上下來,皆是大雅。
堆積在檀香木雕版凹處的墨香,
印刷過宋時的月光,沒名號的作坊,
在光緒年間成了富興堂。
書莊額頭上的金字招牌,
富一方水土,富馬褂長衫,
西蜀行走的腳步,有了新鮮的記載。
以至于很遠很遠的地方,
可以看見,印刷體的雍城,
煙火人間的生動日子。
蜀中盆地的市井傳說,
節氣演變、寺廟里的晨鐘暮鼓,
告別了人云亦云。
畢升復制春夏秋冬的神奇,
在富興堂檀木雕版上解密,
古城興衰與滄桑,落在白紙黑字上。
原木穿逗結構搭建的樂樓,
無法考證緣起的年代,
其實沒有一萬年。
臺上的形形色色很近,
水袖舞弄歷朝的帝王將相,
看過一千遍。
人們伸長了脖子,
迎接一次虛擬的圣駕,
再帶回到夢里,慢慢咀嚼。
萬年臺子的泛濫,
像春天雨后冒出來的蘑菇,
沒有不生根的地方。
神廟、會館,甚至富家大院,
也要吊一個臺子在閣樓。
生喪嫁娶,奠基拆墻,
只要鑼鼓哐鐺一響,
生旦凈末丑魚貫而出,
粉墨登場。
川劇在萬年臺子上,
籠罩了歲月綿長的滄桑,
臺下都是一種仰望。
幕后的幫腔一嗓子喊過村外,
村頭的槐樹醒了,狗擠進人堆,
與主人一起回味以往。
羊皮、牛皮或者厚紙板,
削薄,削成穿越時光的透明。
燈光從背后打來,三五件道具,
一個人角色轉換,
十指翻動春夏秋冬,
在皮制的銀幕上剪影,
剪成一出川戲。
一壺老酒醉了黃昏,
皮燈前攢動男女老少,
從長衫沿襲到時尚的T恤,
都好這口,很過癮,
比起那些堂皇的影院,
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
懷舊。
幕前與幕后,
跟著劇情瘋跑,
南征北戰,喜怒哀樂。
皮燈影戲的劇團,
導演和演員一個人,
劇務還是這個人。
上演千軍萬馬,
轟轟烈烈,氣吞萬里如虎。
也有煽情的兒女情長,
悲悲切切,千結難解。
收場鑼鼓一響,影子露出真相,
也是明星,前呼后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