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見不到山的地方

艾吉

赤 子

因為一個爬山的民族

大地上才揮灑出

這樣壯美的梯田藝術

村子之間

公雞唱著同樣的歌聲

好男好女

像層層梯田親密

黃昏 母親們在路口

把我們的魂叫回家

多遠的路

我們都享受著故鄉的溫暖

我不想大聲呼喊

但我用最熾熱的語言

悄悄告訴世界

活著或死去

我都是梯田民族的泥土

胎 記

我丟不掉

出生的那塊土地

走到哪里都把它帶在身上

在哪個位置

好不好看

無損于土地的品質

由此懂得

敬畏每滴汗水

感恩每粒糧食

北京那么大

北京那么大

有天大

我看得見的天空

只是頭上的那片

北京那么大

有地大

房屋像森林茂密

車子像螞蟻辛苦

人海里

我是一粒灰塵

不要風吹

瞬間無影無蹤

山寨那么小

有豌豆小

一聲咳嗽

全村聽得見

山寨那么小

有苞谷籽小

一碗飯

喂飽幾百張肚皮

走出門口

我認識所有的臉

豬狗叫我的名字

雞鴨是我的親戚

在見不到山的地方

在見不到山的遠方

想起你 躲在群山里的故鄉

太遠太遠的路

我已分不清

哪個方向是你的位置

地圖上找你

你小得沒有影子

山坡上梯田爬了千百年

藍天上老鷹飛了千百年

公雞叫亮的每一天

日子還是那樣平靜

就像土地長出莊稼

有的人來到世上

就像秋天收獲糧食

有的人被祖先帶去

風寂寞了就吹向山外

路閉塞了就通向山外

水溢滿了就流向山外

我就是這樣

離別了故鄉

落下的月亮還會升起

遠去的燕子還會歸來

枯萎的草木還會茂盛

我就是這樣

想起了故鄉

埋在土里的臍帶不會腐爛

這一條看不見的路

連接著故鄉和我的靈魂

土地上的勞動者

土地上的勞動者

土地是他們的命

他們降生在土地上

全身屬土 靠土吃土 土里土氣

他們不是土地的主人

他們是土地的兒女

土地埋著祖先的血淚和美夢

也播下他們的汗水和希望

土地和勞動者

誰也不會背叛誰

沒有話語交流

卻始終相依為命

躺著的土地用寬廣的胸懷

像慈母一樣庇護著勞動者

安寧地度過每個日子

土地站起來就是高聳的大山

勞動者不過是一把卑微的鋤頭

日出日落 風來雨去

在永恒的土地上

一個勞動者的生命是短暫的

無論有過多少歡樂和悲哀

像風中的一片落葉很快不留痕跡

隆重或簡單的葬禮

都不過是在土地上換一處居所

向日葵

莊稼旺盛時

鄉村到處見得到向日葵

它們不需要播種

只要有幾口土吃

在陽光和雨水的養育下

一棵棵一片片

生長出炫目的風景

鄉村人不把向日葵

當做風景欣賞

仿佛一家人

一塊處的時間長了

抬頭不見低頭見

相互之間點下頭

就是最親切的問候

向日葵像飛鳥

在城里難得的縫隙

會找到落腳點

房頂上我的花盆里

就有一棵

當它露出金燦燦的笑容

蜜蜂遠道來拜訪

太陽路過高空

向日葵轉身送行

我們哈尼族

把向日葵稱做太陽月亮

責任編輯 陳 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