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博(敦煌市博物館,甘肅敦煌736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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芻議敦煌出土的漢代漆器與絲路傳播
張海博
(敦煌市博物館,甘肅敦煌736200)
[摘要]絲綢之路是古代中國與亞洲、非洲和歐洲之間的商業貿易路線。敦煌是絲路的交通樞紐,其境內三處漢代遺址出土的漆器也是絲綢之路輸出的內地物品之一。
[關鍵詞]敦煌;絲綢之路;漢代漆器
絲綢之路是歷史上橫貫歐亞大陸的貿易交通線,促進了亞歐非各國和中國的友好往來。中國是絲綢的故鄉,在經由這條路線進行的貿易中,中國輸出的商品以絲綢最具代表性。19世紀下半期,德國地理學家李希霍芬就將這條陸上交通路線稱為“絲綢之路”,此后中外史學家都贊成此說,并沿用至今。張騫通西域后,正式開通了這條從中國通往亞歐非大陸的陸路通道。它以西漢時期長安為起點,經河西走廊到敦煌,途徑西域到達亞歐非各地。敦煌南枕祁連、西控西域,是漢王朝西部的重鎮,也是中西交通、貿易南北兩道的分合點,故而成為東西方文明交匯的樞紐。在這條絲路古道上,東西方相互傳入和移植的東西很多,其中漆器與絲綢、瓷器等一道被認為是中華民族物質文化的代表,也是絲綢之路輸出到西方的精美物品之一,受到西方社會的狂熱歡迎。
我國制作和使用漆器已經有8000年的歷史。漆的本字為“桼”。東漢許慎撰寫的《說文解字》釋“桼”字曰:“桼,木汁也,可以髹物。從木,象形。桼如水滴而下也。”清代段玉裁注曰:“木汁名桼,因名其木曰桼。今字作漆而桼廢矣。漆,水名也。非木汁也。”從漆字可以看出,漆就是從漆樹身上割取出來的汁液,是一種天然生漆。生漆的特性之一是“粘”,所以又有“如膠似漆”的成語。中國是世界上最早認識漆、使用漆、并用漆制作器物的國家之一。中國的漆樹資源非常豐富,所以漆器產地分布遼闊。目前發現最早的漆器是浙江余姚河姆渡新石器時代遺址出土的距今7000年的朱漆木碗,這也是世界上已知年代最早的漆器。關于漆器,在文獻中也早有記載,戰國時期《韓非子·十過篇》記載:“堯禪天下,虞舜受之,作為食器,斬山木而財之,削鋸修其跡,流漆墨其上,輸之于宮以為食器。諸侯以為益侈,國之不服者十三。舜禪天下而傳之于禹,禹作為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畫其內。”記載著我國4000多年前的漆器制作和使用信息,說明在堯舜時期就有了作為食器的漆器,但是漆器制作費人力,諸侯認為使用這樣的器物太過奢侈,禹得天下后將漆器作為祭器,外髹黑漆,內涂紅漆。但緣何要髹漆于器呢?明代杰出的民間髹漆藝人黃成在其專著《髹飾錄》中有這樣的注解:“蓋取其堅牢于質,取其光彩于文也。”
漆器的使用不僅歷史悠久,而且持續時間很長,從七八千年前開始直至今日幾乎沒有中斷過。由于漆器多以木制,易腐朽,所以新石器時代保存下來的漆器很少。到了漢代,漆藝發展到一個成熟輝煌的時代,漆器的生產是漢代重要的手工業部門。漢代文獻中,有大量關于漆器繁榮的文字記載。如司馬遷的《史記》記載說,全國各地市場上,都有“木器髹者千枚”,漆器已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還出現了“陳、夏千畝漆”這樣大規模的商品生產基地。當時各地的公私漆器作坊,也如雨后春筍,層出不窮。蜀郡成都的漆器作坊,“雕鏤扣器,百伎千工”,其規模之大可以想見。當時的器具,凡是可以漆制的,無不制成漆器。《鹽鐵論》說,漢代漆器乃“養生送終之具也”。人們不僅生前大量使用漆器,而且死后還要用大量漆器殉葬。發掘資料表明,漢墓隨葬了大量漆器。尤其是西漢墓,凡是能夠保存漆器的中等規模以上的墓葬,其隨葬品,許多是以漆器為主;也還有相當一部分墓葬,殘存大量漆皮和漆器痕跡。如湖南長沙望城坡古墳垸西漢墓,出土隨葬品2000多件,其中漆器占去了1500多件;長沙馬王堆三座西漢墓出土漆器700多件;四川綿陽永興雙包山二號西漢墓出土漆器500多件……通過大量漆器陪葬可以看出漢代現實生活中漆器的使用情況。
近年來,隨著考古工作的不斷開展,偏于一隅的敦煌也出土了一些漢代漆器,基本都是日常的生活用具。大體來說,敦煌有三處漢代遺址出土了漆器:一是敦煌馬圈灣漢代烽燧遺址,二是敦煌漢代玉門關遺址,三是敦煌漢代懸泉置遺址。
馬圈灣漢代烽燧遺址位于敦煌漢長城沿線,出土了一批漢簡和戍守長城士卒當時的生活用具。1979年對馬圈灣漢代烽燧遺址進行發掘,出土一件兩面髹黑漆的尺子,線刻鳳凰、仙鶴、山水等圖案,側面刻尺度,現殘長19.9厘米,寬1.5厘米;同時出土一件髹棕色漆的毛筆,長19.6厘米,直徑0.4厘米,筆毛長1.2厘米;還有保存完整的紅漆施底、黑漆描花紋的漆勺等。為保證絲路的暢通,西漢王朝移民實邊,從內地征發大量戍卒到河西邊塞屯田戍邊,帶來了內地的生活用具及先進的生產技術,也改變了敦煌的社會經濟結構。
玉門關是漢武帝在漢代敦煌郡設立的西北關口,與西南的陽關分別是漢代絲綢之路經過敦煌后分為南北兩線必經的關口。1998年,在玉門關遺址發掘出土了一批漢簡和生活用具。其中漢代的漆耳杯殘片,有的口沿部分用黑漆施底、紅漆描繪的云氣紋,有的腹部殘片髹純一色的紅漆;還出土了中間段髹黑漆、兩頭髹紅漆的筷子和繪有卷云紋的漆勺等,部分實物色彩鮮艷,保存完好,這與戈壁沙漠降水稀少、氣候干燥有關。
敦煌懸泉置是漢代設立在敦煌郡效谷縣下的一處郵驛機構,地處交通要道,是漢代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懸泉置和玉門關在“絲綢之路天山廊道路網”整體申遺時作為必經點成功申報為世界文化遺產。1990~1992年,在懸泉置遺址發掘出土了大量的漢簡和一批漢代的生活用具。懸泉置出土的簡文記載“漆伏機一”,“漆式三、木式二”。其中漆器主要是酒具和餐具兩大類,實物有盤、杯、筷、勺等生活器物,其中杯與筷最多。出土盤有40件,其中一件較完整,圓形,敞口,斜腹,矮圈足,木胎施漆,內施紅漆,外施黑漆,口沿至半腹殘缺。殘徑18厘米,底徑15.5厘米,高5.5厘米,胎厚0.7厘米。耳杯的出土量比較大,共計530件,不過都保存不完整。器型有大有小,大耳杯橢圓形口,木胎施漆。敞口、曲壁、小平底。內施紅漆,外施黑漆,飾紅線紋,口徑長16.5厘米,寬8.2厘米,高5.4厘米,胎厚0.4厘米。小耳杯內外均施紅漆,無紋飾,口徑長12厘米,寬8厘米,高3.8厘米,胎厚0.3厘米。殘耳上施黑色底漆,其上用紅漆繪波浪紋、套方紋、山形紋,間夾雙線圓圈圖案。漆筷共152枚,不能配成原有雙對,均為單枚。圓棒形,長21.8厘米,圓徑0.5厘米。通體先髹黑色漆,兩端再髹紅色漆。其中手握處漆段較長,為6厘米,而入口端漆段很短,為2厘米。漆勺共42件,也大部分為殘缺品。器形較大的一件為橢圓勺頭,曲柄、彎尾。木胎,內紅外黑色漆。勺面呈凹曲狀,勺背呈弧形。通長13.2厘米,勺寬8.6厘米,柄寬2.8厘米。有的漆勺通體施紅漆,其上繪黑色卷云紋圖案,有的通體髹棕色漆,勺內用紅漆線繪出卷云紋圖案。以上器物雖然保存不完整,但漆色較艷,有的完好如新。其中耳杯和筷為最多,顯示其用量較大,飲酒之風盛行。從時代看,最早者為昭帝時期,但為數很少,最晚者為東漢初期,宣帝至王莽時為最多,與簡牘文書反映的情況相一致。這前后90余年是懸泉置最興盛的時期,接待任務很繁重,使用壞的器物數量亦很大。這些器物的來源,從簡文的記載看,皆從外地購進,其造型、漆色、圖案等與中原地區同時代器物基本相同。
敦煌境內這三處漢代遺址出土的漆器雖然器型簡單,紋樣單一,但能反映出當時邊疆地區人們的生活狀況。這些漆器應該是通過絲綢古道,將內地的漆器或漆器技術傳入西北。同樣新疆考古發現,從烏魯木齊魚兒溝墓葬出土的漆器、絲織物和小鐵刀,都是來自祖國的中原地區。魚兒溝和阿拉溝墓葬中出土的彩陶,據考古工作者分析,它的圖案和風格,顯然是受到了甘肅河西走廊古代文化的影響,并和玉門清泉火燒溝遺址中出土的彩陶圖案有著明顯的共同點。另外,樓蘭古城東約六七公里處曾發現過東漢墓葬區,墓區內發現有大量東漢絲織品,出土有漆木器,上有瑞獸紋、瑞禽紋、波紋錦等。說明這些具有中原紋飾特色的漆器來自內地的可能性很大。1906年,斯坦因在新疆尼雅縣北遺址中發現有佉盧文書及東漢封泥,金刻篆文“鄯善都尉”,說明當時鄯善完全歸服漢朝,與朝廷有密切往來。在尼雅遺址,斯坦因和他的同伴們從住宅的垃圾堆里還發現能讓人追索古代居住者生活情況的漆器破片、毛氈制品、絹、小麥等。這些漆器破片也成為中原漆器在西域使用的有力見證。
《史記·大宛列傳》記載:“自大宛以西至安息,國雖頗異言,然大同俗,相知言……其地皆無絲漆,不知鑄錢器。”說明西域一開始并無漆器生產。絲綢之路開通以前,中原與歐亞草原之間就存在著密切的文化交流,戰國時期中原的絲綢、漆器、銅鏡等經由草原民族遠播至新疆、哈薩克斯坦阿爾泰地區以及更遙遠的希臘。西漢武帝時,張騫從長安帶隊出使西域,聯合大月氏人,共同抗擊匈奴。首次開拓絲綢之路,被稱為“鑿空之旅”。敦煌作為絲綢之路的咽喉要地,是迎來送往的接待站、補給站、休整站。特別是懸泉置作為兩漢魏晉時絲綢之路上的一處重要驛站,接待過中央王朝的巡邊御史、都尉、外交使節及不同層次的公務人員,也接待過大月氏、烏孫、車師、莎車、且末等國的貴人使節。從敦煌漢代遺址尤其是懸泉置出土的大量漆器可以看出,伴隨著絲綢之路的暢通,敦煌國際性商貿重鎮的地位逐漸確立,絲綢之路也成為漆器向外輸出的主要陸路通道。
[中圖分類號]K876.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6)4-0014-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