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 勇
文/楊 勇
從戰國文字的角度講,西土秦系文字與東方六國文字差異很大。秦國使用籀文,六國用古文,而戰國印中的文字多半與銅器上的銘文相合,由于文字的演變、分化及諸侯割據等,使印文字與風格呈現出明顯的區域色彩:齊之恣肆峭拔,楚之奇詭浪漫,晉之溫婉古雅……但我們仍能找到共性的特點,即朱文古大都配寬邊,筆畫細如毫發,多出于鑄造;白文古多邊欄,或中間加界格,文字有鑄有鑿。無論朱文還是白文,均能在方寸之間營造出獨特的美感和無窮的韻味。先秦古的精美首先取決于工匠的自由創造精神與高超的工藝水準;其次是沒有后來自上而下的嚴格的印制度;第三是古所用文字的巨大可塑性。可以說,寬松的印鑄造及文字使用制度為戰國古的創作提供了廣闊的空間,制作者可以對印文作不同幅度的變形、伸縮與扭曲而不出現絲毫的牽強做作。
秦國由于地處西隅邊陲,其文字較多地保留了周的傳統,與其他各國的文字差異較大,如“市”字,秦系文字寫作,而燕系文字寫作,齊系文字寫作,晉系文字寫作 ,楚系文字寫作,各系之間互不相同,可見戰國文字使用之混亂。從這個角度講,之后的秦始皇“書同文”有著深刻的現實考慮。整體來看,秦印文字承襲西周晚期銘文遺風,結體方正,善用方折筆畫,整體顯得規范整飭,偶有稚拙之處與秦詔版權量更為接近。明人董說曾謂,秦國“有司之賜印,自秦孝公變法始耳”。從出土的秦簡中可以看出,戰國時期的秦國已經普遍施行了任官賜印制度,印在當時已經使用得非常廣泛了。
戰國時期的秦系官印,大多是陰文官印,且以方形居多。秦系陰文官印中有數方較為特殊。如“工師之印”,不用邊框,印文比一般戰國后期的秦系印文高古,與《石鼓文》風格略近,當屬戰國早期的秦官印;“顫里典”為三字印,卻仍用田字格,秦系陰文方形官印一般印文為四字,官職名稱不足四字的加“印”字補充,于田字格中每字各占一格,“顫里典”在布局上,“典”字占兩格的位置本不足為奇,特別處在于“典”字的橫畫借用格線,大膽而奇特;“咸里竭”有框而無界格,是專用于印陶的一種印章。在戰國印中,雖各國都會用到界格,但以秦印使用最為頻繁。此外,秦系陰文官印大多為鑿制而成,唯“工師之印”為鑄印。

戰國時期的陽文秦官印雖然為數不多,但是布局多變,有的只用邊框,框與文粗細相近,如“軍市”;有的框與格并用,如“王兵戎器”;也有不用邊框的,如“咸里驕”。

秦系官印的印面形狀,目前所知有方形、長方形、菱形三種,方形居多,長方形次之,菱形罕見。我們現在能看到的菱形印如“王兵戎器”,在菱形的印面中將界格線與印面邊線作平行處理,布局巧妙。另有一種長方形秦印,尺寸是方形的一半,被稱為“半通”,如“趙御”“瘳印”“發弩”等。

秦印中吉語類印章存世頗多,如“祿”“曰敬毋治”等,可見秦人多有佩印習俗,此類印多成批生產,以鑄印為多。西安半坡村戰國墓葬M51墓出土的“志縱”印,即為吉語類印,從印文線條上與鑿刻而成的秦印來相比較,可知“志縱”印為鑄制而成,雖與“泠賢”玉印的風格相比有一些差別,但從字的結構特點來判斷,猶其“志”字與秦吉語印“相思得志”之“志”幾同一范,“志縱”印是較為典型的戰國秦印。“泠賢”為玉質印,1975年秋江陵鳳凰山M70號墓出土,此墓屬于秦昭襄王時期。這枚印為楚地所出,卻與楚文字風格大相徑庭,印文字體明顯屬秦國文字的范疇。



成庚 秦系私印也分陰文和陽文兩類,陽文的數量遠遠少于陰文。陽文秦系私印,都是鑄制而成。陽文秦私印在布局時和戰國時期其他系的印一樣,很講究邊框和欄格的裝飾作用,有些印用細文粗框,有的兩字長方形印在字間用橫欄,如陽文秦私印中的“成庚”印,是目前僅見的半通式陽文秦印,在戰國印史上有重要地位。此印在1998年出土于陜西,曾被已故篆刻家傅嘉儀先生收藏。
印中設界格,這就等于設置了一個藩籬,減卻了可以自由發揮的空間,盡管如此,在為數不多的秦印中也留下了一些優秀作品,這方“成庚”即其中之一。全印方正斬截中又見委婉之態,筆畫直線與弧線在統一和諧中頗見異趣。

西鄉 “鄉”為秦國行政單位,據《漢書》記載:十里一亭,亭有長;十亭一鄉,鄉有三老—皆秦制也。所以此印為秦時鄉所用的印。長方形印面是秦國下級官吏用印的一般形制。“西”字上面一筆如浮鵝狀覆住下部,下部上出尖角,承接上面弧線;“鄉”字如兩人相向而坐,頗為象形,“鄉”字形體作扁方狀,中部字符上面亦做上凸之形,兩邊兩個部件向中間做相向護衛之勢,若即若離,顧盼生情。此印刀法爽利,筆畫顯得凝練犀利。在章法布局上,依字形及筆畫的形態,在印面上大塊留紅,造成的疏密對比真率自然,絕無雕飾之氣。
此印以洗練傳神的筆觸和嚴謹的構圖于方寸之內創造出一個馬的肖形。此印用“日”字格布局,邊框比較完整,且虛實相生,將印文收攏在內,全印顯得團結一氣。上格中置一“遺”字,下格中布一馬的肖形,其線條樸勁,貌在似與不似之間而神采畢現。此印系沖鑿而成,文字筆畫既剛勁挺拔又圓轉流暢,力量感很強,肖形的輪廓線圓勁,這些風格上的特征在戰國印中是頗為清新別致,同時也足以反映當時秦國印人高超的鑿制水平。

此印三字,前二字筆畫少,較難布局,作者通過奇特大膽的章法布白化解了這個問題,即三字從左上到右下斜在印中央,留出右上和左下的大塊空地形成對角呼應。字法上,“行”字左小右大,左邊“彳”部與左側“關”字相粘接。“人”字較小,離其他兩字都較遠,且字形反寫,左下側因殘破而形成的筆畫恰似是一支撐點,非常生動。“關”字造型較為奇特,上部呈流線形的橢圓狀,邊框外鼓,極有張力,細觀之左右兩部分略呈左小右大,左豎收筆左彎與邊框相接,流動柔美,生動自然。此印文字筆畫肥厚,邊框粗壯,印面由于腐蝕殘破留下了許多大小不一的殘點,既使得印文渾然一體,又增加了全印的滄桑厚重之感。
都亭 “亭”是秦國比鄉還小的行政單位,十亭為一鄉,大抵相當于現在的村。
大概因為此印的使用者級別很低,在制作上不是過分考究,所以造成了此印自然活潑的趣味。此印在造形上有兩大亮點,第一處亮點是“都”字左上的弧線,在以橫豎線條為主的印面陡然出現弧線,對于調節整方印的節奏起到了關鍵作用。第二處亮點是“亭”字上面部分的四條橫線,作者巧妙地處理成向左下傾斜,為了避免傾斜造成印面重心失衡,作者通過縮短下方左豎,加粗并拉長右下方的線條,把“亭”字的重心拉正,此為險中求正,也是形成“陌生化”或者叫“亮點”的最高明的辦法。

(本文作者為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書法篆刻委員會委員)
責編/楊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