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裴慎詩詞的藝術價值

何鈺卿

（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陜西西安710119）

淺談裴慎詩詞的藝術價值

何鈺卿

（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陜西西安710119）

裴慎先生曾以精湛的醫術享譽秦隴，又以嫻熟超人的詩話聞名國內。他的詩文集收錄了他一生的精品之作，其詩詞的精美度均不輸于前人名家，從中流露出的拳拳忠心值得我們仔細品讀。本文試圖與其人生經歷相結合，探究裴慎詩詞作品的內容題材和蘊藏于其中的藝術價值。

裴慎；《裴慎詩文集》；詩詞造詣

裴慎出生于甘肅省武山縣洛門鎮裴家村的中醫世家，天資聰慧，好學深思，學齡前就能背誦《百家姓》、《三字經》等。中學畢業后，考入南京中央大學文科。兩年后，南京淪陷，在目睹了日寇暴行后，裴慎毅然決定投筆從戎。1939年，裴慎在家鄉捐田出資，興辦蓼川完全小學，發展家鄉的教育事業。1941年夏，因遭奸人誣陷，裴慎避危出走，先后輾轉于西安、重慶、天水、平涼等地。1949年秋，他當選為武山縣衛生工作者協會副主任，縣人民代表會議代表。后來又經歷錯劃右派、蒙冤囹圄、無罪平反等一系列坎坷，1978年夏天以“錯劃右派”而徹底平反。

作為隴上著名的詩人、畫家、教育家、中醫學家，裴慎見證了中國由封建社會向社會主義艱難過渡的全過程，因此從他的詩詞創作中總能感覺到一種歷史的厚重感。他的詩詞創作題材豐富多樣，創作風格獨具特色。

一、裴慎詩詞的內容題材

（一）提倡修身養性

在《裴慎詩文集》中，收錄了裴慎關于修身養性的許多精美詩歌。裴慎認為：“醫為仁術，詩為仁聲，必有仁者胸懷，始能盡心竭力，以仁術壽世，以仁聲化民。”這種思想在他的詩詞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如“甘做醫林一小兵，驅瘟尤可請長纓”、“欲解病情自身驗，要知要味親口嘗”、“放踵力爭仁者壽，勞心常系病人憂”等，①皆為精于仁術者之仁聲。

（二）關注百姓疾苦

在裴慎的詩文集中，收錄的第一首詩即為《賣水夫歌》。該詩寫于1940年左右，詩人向我們再現了當時蘭州街頭在貧困線以下掙扎的賣水夫的悲慘生活，字字含血，句句激憤。詩中表達了作者對勞苦大眾的深切同情，為他們的生存狀態而擔憂，“安得倚天劍，斬斷愁上愁”，言辭間寄寓著對日本侵略者和黑暗社會的痛恨，流露出強烈的抗日作戰的愿望。詩歌創作時值裴慎被反動政府因“赤化學生，宣傳抗日”緝拿出逃、流落他鄉之時，是當時詩人思想的寫照。著名學者霍松林教授評價該詩：“《賣水夫歌》嗣響《賣炭翁》，而憤世憐貧之激情尤有過之。”詩人還在和這首詩同一時期的另一首詩《去職述懷》中寫道：“烽煙萬里憐民苦，風雨十年識宦情。自古忠肝多患難，由來傲骨拙逢迎。”同樣表達了詩人對人民疾苦的同情，揭露了當局政府的腐敗和社會的黑暗。

（三）抒寫游歷情懷

裴慎的記游詩中佳作也很多。其記游詩除寫景外，兼以喻世，使人讀后如沐春風、如飲醇酒。如《黃河沿小坐》：“大河東去浪推瀾，草草勞人欲靜難。灘頭小坐誰識我，一生能有幾刻閑。”《龍井品茶》：“鳳凰山下老龍蟠，景似冰壺水更寒。品茗何須尋陸羽，清香都在茶中間。”《詠五泉山銅佛》：“一身孤立古亭中，此佛獨存萬佛空。軀殼千年能不朽，豈憑法力但憑銅。”這些詩歌均兼喻哲理，饒有新意。

另外，裴慎的記游詩中也有清新雋永的篇章。如《五泉春游》：“四月只留幾日香，南山猶有碧桃新。枝頭小鳥忘飛去，為戀殘花不避人。”；“處處鶯梭織柳忙，樓臺倒影入池塘。清風陣陣催紅雨，一路桃花醉夕陽。”②整首詩語言清新通俗，景物描寫形象生動，意境優美，令人神往。

（四）題畫抒情

裴慎擅長詩、書、畫，從他的題畫詩中也可以看出他畫工的深厚。如《題長短竹》：“長竹撐天不見梢，短竹青翠意陶陶。分明下面無風險，底事世人偏愛高。”《春竹》：“玉立亭亭展妙姿，數竿清影出茅茨。新生物有千鈞力，青筍況當雨后時。”《蘭花》：“深谷清幽居自芳，不求聞達老山鄉。惟愁樵子用鐮斧，故寫云根做掩藏。”這些題畫詩均富于哲理。以《一竹一石》為例：“清清白白，簡簡單單，瀟瀟灑灑，平平安安。”③一竹一石的對比與映襯，反映了一種做人的態度，不卑不亢也不過分張揚，平平淡淡、踏踏實實才是生活的原味，也是詩人所不懈追求的一種境界。

（五）贊美友誼親情

裴慎一生經歷坎坷、浪跡天涯，同時也造就了詩人因游歷四方而與眾多文學大家交情甚深的緣分。他曾與當代詩人姚雪垠、彭鐸、霍松林、張思溫等唱和，其中與摯友李廣田唱和最多。如《嚶鳴集》中多收錄的《謝廣田贈“糊涂”二字以養心》一詩：“病床今日坐疆場，高舉紅旗似井崗。有去十年師向壁，無愁二豎狗跳墻。敢同魔鬼決生死，不與雞蟲較短長。千里勞君賜妙劑，糊涂二字是奇方。”李廣田原詩是：“詩情如盜叩心關，安得東封泥一丸。自吳庸才多自擾，方知學到糊涂難。”④此時的裴慎已是疾病纏身，而他與摯友的書信唱和卻不曾間斷，甚至樂在其中。從中不僅能看到先生的曠世詩才，更能看到先生眼中“朋友”兩字的彌足珍貴。

二、裴慎詩詞創作的特點

（一）學古而不擬古

裴慎幼年受到良好的中國傳統文化的熏陶，但他卻成長在一個提倡白話的時代。因此，新舊文化對他都產生了影響。在他的詩詞作品中不難看出古詩文的典雅遺韻，但同時又能明顯感受到嶄新的時代氣息。關于這一點我們可用宋代名家李清照的《〔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和裴慎作于同一詞牌名的《〔如夢令〕登高樓》來進行對比說明。李清照的《〔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裴慎的《〔如夢令〕登高樓》：“已覺身在云際，天風蕩我胸次。還有一層樓，隴山全收眼底。且住、且住，那里高寒莫去！”⑤

李清照的這首小令運用了白描的手法，因語言樸實無華，無過多雕飾，是李詞中比較易懂的一首。裴慎的這首詞寫于1972年夏，當時他應召赴省府看病，領導動員他來蘭州工作，他當時有所遲疑，因此寫下了這首詞。前兩句明確地說明詩人對現狀已很滿足，“已覺身在云際”。后面則敘述詩人沒想到自己還會有更好的前途，但又有些難以抉擇，所以用“那里高寒莫去”來勸誡自己。因為這首詞是裴慎詞作中少有的幾首用古詞牌名填詞的作品，既要填得好，又要填得妙，所以是裴慎詞作中較為難懂的一首。但與李清照較易懂的詞作來比較，可以看出其詩詞創作學古而不擬古。

（二）飽含真情，樂觀曠達

裴慎的詩詞都是他真情實感的流露，沒有半點矯揉造作。那些融合著國家之變、時代滄桑和個人信仰的感人詩篇，根植于真實的生活感受，是裴慎坎坷人生和祖國災難時代的反映。

1957年整風運動中，裴慎以武山縣人民代表的身份在會上發言，不幸蒙冤被錯劃為“右派”。1958年被逮捕入獄。在獄中，他不忘詩詞創作，在惡劣的條件下寫出了《獄中望月五首》：“中秋明月好，盛世黃河清。月明云難蔽，問清沙自沉。恢恢埂做艮，咄咄蠅為寅。琢玉終成器，忠貞永不泯。”⑥詩人此時雖身陷囹圄，蒙受巨大的冤屈，但他仍相信“問清沙自沉”。詩人對黨和政府懷有堅定的信賴和期待，才會有“琢玉終成器，忠貞永不泯”的豪情之作。

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裴慎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他的詩作大多洋溢著喜悅之情，如：“一年容易又重陽，今年重陽喜欲狂。元戎保全千載業，神州粉碎‘四人幫’。百頭無恙及時樂，黃菊有情分外香。雅興良辰兼勝景，舉杯含笑有華章。”⑦字里行間都可以感受到裴慎對這一時刻的殷切期盼。詩人在昭雪平反后，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凄苦遭遇，而是以詩寄情，表達自己想要趕上時代的步伐，為國家做貢獻的豪情壯志，如“回頭莫嘆年華老，舉步當隨時代新”。另外，從詩句“一陣清風破曉煙，南山復見舊容顏。杯弓畢竟非蛇影，笑去張冠感碧天”，可以看出詩人對過去的遭遇一笑置之，而對黨的平反政策卻衷心感激，充分展示了一個愛國知識分子不計較個人的恩恩怨怨、以國家前途為己任的寬廣心胸。

（三）狀物形象生動

裴慎總能從不同的角度去觀察同一事物，從而展現事物的多個層面，并且能將每一層面都展現得盡善盡美，使之明顯區別于其他的層面，由此而呈現出一個嶄新的藝術空間。以寫竹的詩為例，裴慎分別以風竹、雨竹、晴竹、露竹、石竹、月竹等為題，寫了不同環境中的竹。其中《風竹》：“龍須鳳尾厭塵埃，掃霧拂云是巨才。雪壓霜欺都不怕，任它風從四方來。”僅僅28個字就將風中勁竹的倔強和霸氣描繪得淋漓盡致。而《雨竹》：“夏壓鳴金簾櫳清，竹窗幾度夢難成，瀟瀟夜半聽春雨，潤物傳神最有情。”形象生動展現了雨中翠竹的清韻和浪漫情懷。

［注釋］

①②③④⑤⑥⑦裴慎：《裴慎詩文集》，中國工人出版社1998年版，第56頁、第201頁、第340頁、第137頁、第23頁、第8頁、第4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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