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 蓮
蘋果城情韻(外二章)
晉蓮
采擷古城600年釀造的甜蜜,揀拾 “中亞樂園”孕育的靈氣,秋天的蘋果從成吉思汗西征的路途中走來,把蘋果城十月的畫框涂抹得豐腴而又流光溢彩。
科羅婆努山下,果樹攜著果樹,風情萬種,將農舍的籬笆簇擁在季節修來的重逢中;成千上萬的果園里,紅色疊加紅色,波瀾起伏,如潮的歌詠和福音,匯成陣容龐大的交響樂團,齊聲誦讀著冬天里剪刀與枝條的低吟,土地與肥料的聯姻,春天果花的嫵媚以及夏天果實與果實分離的陣痛。
果農們早早擦亮清晨的曙紅,靈動的手掌虔誠地在汗水的甘苦酸辛與果實的高貴典雅間舞蹈。悄然坐果的日子,由綠由黃由紅,幻燈片一樣在花蕾與果實變幻的色彩中重疊,點綴出果農最細微、最真實的快樂。蘋果落入懷中的聲音,劃過枝頭的青翠,如花開的欣喜,住在果農夜夜的夢里。
醉斜的星光下,孩童蠶一樣的爬滿枝丫,像在母親臂彎,啜著那乳汁的甜潤。蘋果如
漿浸的紅日,用象形文字堆積成山,把豐收的禮金聘在秋天。果商驚羨的瞳仁里,快步行走的車輪情不自禁描繪出貨車表情各異的迫不及待,為果農們濕漉漉的艱辛換來慰藉與喜悅。
鳥兒不失時機地在枝頭發布傳說,干干凈凈的語言,像草葉上的露珠,訴說著一代天驕彎弓射大雕的雄姿和古戰場金戈鐵馬的肅殺之聲。年輪漸長,香氣四溢中,我看見經歷了戰火滄桑的土地,在阿力瑪里人腳下,變得溫柔富有。而吐虎魯克?鐵木爾汗泛著寒光的刀鋒,以及他家族式的犀利目光,都被一同解讀與定格。漫向遙遠天際的,是蘋果城果樹婆娑的歌聲和歌聲里氤氳的清香。
蘋果城的養分源自父輩的額頭,超市里蘋果醋的酸甜,仍品得出他們勞作的艱辛。我們這些蘋果城的孩子,常以銘心的記憶引發對蘋果的感恩與膜拜。青黃不接的年歲里,果汁的醇香曾化作鋪天蓋地的光芒,把我們情節極少的人生渲染得多彩多姿。
蘋果城“有大美而不言”,把豐腴的果實掛滿枝頭,構思出一顆顆新鮮的憧憬,養育著千萬個美麗的生命。蘋果城是阿力瑪里人精神的綠地,心靈的憩園,流淌著溫馨的陽光。
放下墨汁干枯的舊筆,卸下一只螞蟻的野心,情同手足的蘋果,讓我羞愧不已,醉倒在寫滿神話的果園里。
聽說田園世紀,是伊甸園里的命運之樹引誘亞當夏娃偷吃禁果,這枚叫做蘋果的禁果親手制造了人類。元代時期蘋果又在中亞樂園擎著平安大旗,與成吉思汗在阿力瑪里(意為蘋果城)駐扎察合臺汗國,秘密覆蓋三百里城池。這些輝煌,全部隱藏在偷果實的小獸驚慌的眼神里,抑或是蘋果紅綠相間的結構里。因為,在經過阿力瑪里古城遺址的墓地時,這里的人們仍然能聽到六七百年前的蘋果在樹下竊竊私語。
丟勒和克拉納赫、歐里庇德斯、莎士比亞,泰戈爾和里爾克以及普列什文,他們把蘋果的名氣畫在油畫布上,寫在小說里,他們不能為蘋果的未來占卜,尤其是阿力瑪里的蘋果。
隔著時間的玻璃門,一夜間,所有的色彩快速消失,一群男人女人領取了這里的居住證,開始了純粹的創造與誕生。氣勢磅礴的果園里,野性的蘋果桀驁不馴,油鋸和手鋸則在兌現一種諾言,連蟄伏的甲蟲都知道,這注定是一場命運的變革。為了接近蘋果,這些操著各種音調的朝圣者弓著身子,伸出暖和的手,用半個世紀的履歷把技巧從紙張上和粉筆前贖回來,讓蘋果接受冬天里剪刀與枝條的低吟,土地與肥料的聯姻,習慣了捕食螨、性誘劑、生物導彈的演唱會。時間穿針引線,布谷鳥捎信歸來,落腳處是花開的欣喜和地上的天堂。蟈蟈透明的翅膀告別了蚜蟲的誘惑,到澎湃的紅色或黃色中去扇動果實的甜蜜。
在一個有著絲綢般質地的表面,抑或是一枚葉子的絨毛間,蘋果剝下一個神秘的外殼,把結扎的思想打開,越來越濕潤的內心一邊細數著一代天驕彎弓射大雕的雄姿和古戰場金戈鐵馬的肅殺之聲,一邊在舊糖紙的往事中相互對視,而吐虎魯克?鐵木爾汗泛著寒光的刀鋒,以及他家族式的犀利目光,都被蘋果一一注解與定位。漫向遙遠天際的,是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多的紅富士、黃元帥和紅星。這些蘋果的嫡親們用象形文字堆積成山,吸引著商人驚羨的瞳仁,快步行走的車輪掩飾不住貨車表情各異的迫不及待,為朝圣者濕漉漉的艱辛換來慰藉與喜悅。
路邊昔日雜亂的坡地上,標準果園密密匝匝,游客人頭攢動,蝴蝶泉邊支起酒鍋,一場蘋果盛宴在蒙古包舉行,蘋果醋的香氣傳透云霧彌漫的阿力瑪里。標致的蘋果在汽車笛聲的伴奏下成群結隊漂洋過海,再沒有什么能夠將她阻擋,在古老的傳說與新鮮的話劇里,她永不謝幕,從B角成為A角。
在蘋果的記憶里,很少有人讓她接近地上的天國,就算那個成吉思汗,也只是如老祖父所說的“只識彎弓射大雕”。早年間王子把她攥在手心里讓阿喀琉斯陣亡,她依然沒有到達天堂。這一群黃皮膚的創業者發動了一場蛻變,精心制作的韻律中,音樂從新的蘋果樂譜中汩汩流出,匯成強烈的光束,罩她投奔金粉鋪成的道路。長成穿著昂貴外衣的森林,仰著生動細致的臉孔,排在果香里,將甜蜜托起,獻給欣賞她、愛她的人,感恩開墾與創造,這是蘋果最關注的事情。
那后來的日子屬于蘋果,在阿力瑪里,果樹攜著果樹,紅色覆蓋紅色,波瀾起伏,如潮的歌詠和福音穿透云層,陽光下生靈在舞蹈,花粉和鳥在色彩之上追逐,一切聲音沾滿草木果香,人們摯愛每一個蘋果,灑下汗水、甚至鮮血,如同母親摯愛孩子。這里的人們哭或笑,都是因為蘋果,他們享受甜蜜的速度,并非等待援救,從不款待絕望,希望如海綿之水注滿心靈,所有不可思議的都將完成。
我要是一只蘋果該有多好,蘋果為阿力瑪里人換來紅墻綠瓦和美妙的旋律,在青黃不接的年歲里,曾經把這里情節極少的幕布點綴的流光溢彩,為古城留下無數創造者的奇聞,她能將勤勞的汗水化作掌中的金米,預言蘋果城的明天和不凡。
我的生命接近一種時針狀態,只能默念滴答,只有蘋果,沒有放棄我。在我模仿一只蘋果的時候,我的臉上肯定全是虔誠和膜拜,就像當年的父親母親。這時候你千萬不要喊我,別攪了我們的好夢。現在,我就站在阿力瑪里的遺址上,用一滴墨水,去描摹蘋果和從蘋果旁經過的人,接受蘋果對我詩歌的贊美或者輕蔑,讓蘋果鋪天蓋地的光芒,把我的一生點燃。
屢次翹首遠望天邊,你終于透過土面,辨出了自己深埋土地的魂。你知道,從春天出發,溫暖濕潤的泥土是母親的子宮,條條地脈是連接生命的臍帶,而旅行對你來說,一生只有一次。你靜靜的,不發出任何聲音,開始了漂泊之旅,
“高岸為谷,深谷為嶺,上路去,上路去……”鷹的聲音尖銳而細小。不奢求輸氧機,無處尋找雨水,你不被注意,孤身來去,隨著風飄蕩飛舞,默默地找尋著根的目標。在這里,陽光過濾笑聲,土地面色蒼白,水源崇尚表面,天時地利同時失語。始料不及,鳥為了你變得貪婪敏銳,在刨地三尺。那只羊漫不經心,擰掉你仰起的頭顱,用一嘴微笑,作別于你。你用噸位力量浮托千足掌,呼呼作響的鐵器卻對你大開殺戒。
鳥兒成群結隊,在你眼前閃耀,嘴里合唱著自己的幸運草,對你拋灑詭異的表情:你這卑微的家伙,報春與你絕緣,清香與你無關。梅花傲雪,桃花迷人,你望塵莫及;輕飄名字注定你承載不了榮耀。偶有一絲霞光閃過,也無法到達光明;縱有天使一樣的繽紛,也無法抵抗冰雪折磨。
不要在格言里尋找人生, 你知道,你是旋轉的大地之軸。
泥土母親說,夢想與你的熱愛同色,生命與你的思想同色,同色中間還是綠色的聲音最亮,飛翔是草籽家族亙古不變的真理,再向前一米就可以看見正在閃爍的露珠。因為你的身體離天空最近,你的心靈離沉重最遠。你要敢于在黑暗中等待泅渡,在時間消磨中找到自己。存在下去,你這倔強的綠色家族。于是月亮搖起帆船,只有灰塵般大小的你,舉著誓言,將全部的向往統治全身。一處寬闊的水域邊,你被黃毛風旋轉到九重云霄,又摔進了萬丈峽谷。荊棘在顫抖,在信念面前,你的執行變得義無反顧。于是,你沒有落在干燥酷熱的沙地,沒有落在堅硬冰冷的巖石上,恰好落在了松軟濕潤的土壤;昆蟲吃掉所有表面物體,唯獨遺忘了你的深沉,你不擇環境地發芽,以信仰擁抱春天,以成長鮮活季節,以溫馨長成風景,讓懸崖成為你生命里的一體;讓土地從干涸走向清香飄逸,讓季節在枯萎中復活靈動,讓幸福婀娜的裙擺,音樂般浮過你的家園。藥王孫思邈播撒的你,在波峰峽谷里開成無垠的花朵,以自己的方式,默守一域。
在路上,漂泊曾經向你散發出無比浪漫的氣息,并占據過你青春的想象。你的熱情為它炙熱燃燒,血脈為它起伏不息。對于你來說,發芽并不是最高尚的,你的高尚是把身體在黑暗中埋葬,埋下對光明的孜孜向往,然后徜徉理智長廊,讓思想成為一匹野馬,穿越時空隧道,領略路上旖旎風光,傾聽路上遙遠回聲。當我們真正認識一枚草籽的時候,便知道你的偉大:飛翔不是為了飛黃騰達,從懸崖摔落摔不掉綠色渴望,萬千草籽注定會長成唱歌的草,無數草籽注定會長成唱歌的思想,漫向天涯的,到處都是草籽對泥土、對黑暗的詮釋。在這里,大風止于盛開的花朵,陽光眷顧每一隅角落。語言不再被理由剝奪,甜蜜背后沒有陷阱,和顏悅色里不再埋藏刀片,一種勞動不再否定另外一種勞動,天平回歸本色,我們不再是追夢的蝴蝶,火焰已經點燃心角的每一片荒蕪。
我們披著輕柔的衫,親睹來自家園的密碼。孩子們戴著秋天的王冠,喚來繽紛的鴿群,用回家的音符把陽光一束一束撐開,他們花開般的聲音,如隔世的鳳鳴,伴溪流圓潤,峽谷豐腴。生命的圖騰中,菊香浮動,祥云舒卷,沒有罌粟種子,白鴿神情專注而頑皮,輕輕咀嚼絢麗的詩行,萬物在簡單和健康的旋律中舞蹈,完美主義詩人在草木花香中沉睡,不再讓悲哀的羽毛沾滿雪花。
一個造虹的雨后,我們攜手佇瞰生命的美麗,以及每一段芬芳的夢境,不發愁盤纏也不擔心護照,滿地的鮮花和露水足以果腹。我們插玫瑰花,哄孩子們上床睡覺,愛情是我們生存與否的唯一理由,除非死神向我們展示他無敵的力量,否則我們絕不關閉內心的百合拱門。
心園熠熠,木棉灼灼,靈光閃動的彩虹邊,正午的蝴蝶和春天挽著手散步,我們靜坐在珍珠的潔白里,在曾有雪花落下的地方執手同游。“這一切將數以萬計復制蔓延,測量所見到的一切美好……”我們默念密碼。我的右手握住你的左手,我們用另一只手指點群山,飛鳥,樹林和如雪激流,讓守望千年的心靈花瓣,御空飛升。
學苑詩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