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乍起（外二章）

黑龍江　道　非

風聲乍起（外二章）

黑龍江道非

風聲乍起。流淌在樓群的空隙里。

夜和路燈充滿顏色，風的潑墨遍布各個角落。

——這風，是一種容易感染的憂郁。

夜，是今晚城市的懸崖。

在抵臨這座時間的山脈之間，它以陡峭的形式，包圍了你的全部思緒。

在夜的高聳突兀中，你弱小如米粒一樣的飛蟲意識，被視覺推涌著，時沉時浮。于擺動的樹梢，纖細地看夜空——風聲乍起。

仿佛偷窺一種神諭！

路燈，使城市的夜在秋寒的凄冷中，產生了唯一的暖意。一股一股的風，在街巷寂靜地佇立，或徜徉著。遠處的音響，用滄桑的沙啞，或怪譎的高亢，不管訴說著誰的愛情故事或離情別緒，都被風吹送著，一層一層穿透你的外衣，浸潤你的骨髓。

仰望天空，風在你的睫毛間細數星斗。偶然的葉子倏忽而落，重重砸傷你內心的靜謐。即使巧遇拾得，看到的是一段褪了色的過去，斑駁著向你展示遭遇。

無論你怎樣憐惜，也追不回她的往昔?；貞?，能使往事浮出來，而回憶，多是現實或昨日的隱喻！

風聲漸起。一片葉子，頃刻之間，坍塌了一個人的意志。這種強悍的沖擊誰能否定？

悲劇就是悲劇，承認比拒絕更有意義。你看，樹枝并沒有躲避這次襲擊，它在割舍一片生機后，在風聲漸起中，揮動自己。

悲劇后面一定是喜劇。最重要的是忍住悲劇，等待或尋找再次發芽的創意。只要我們有足夠的勇氣面對自己。

風聲漸起。誰在夜的秋千上，伴著風蕩來蕩去！

獨坐一隅

誰的行蹤這樣詭秘？

像一口草木遮掩著的深井。斂起了所有的心緒，避開關注的陽光，在向墻的一隅，獨坐而無語。

癖好還是習慣？靜靜地凝神諦聽。

那雙善于傳遞和表達的唇，屏住了所有的抑揚頓挫。

曾經的大自然，夜幕的垂簾中，音籟如此澄明？！

寂寞里，有一種流動，在心靈深處清亮地響起。

那是時光之水，沿著江河的方向，或咆哮或淺唱。水的流域，遍布山川原野。水的涓涓或湯湯，吸納了鳥的幽鳴、虎的狂嘯、林的濤音和云的碰撞。

沿水溯源，兩岸是人類。是從古至今未停息過的腳步。洪鐘大呂，梵音咒文，這是祭祀或祈禱的圣殿。蟬噪蛙鼓，人語犬吠，這是俗世的喧囂和恩寵?？吹玫接新暤幕驘o聲的色彩、形態和象征。

紅塵之上，你必須再次打開神經。像曇花一樣，高貴地潔白自己。讓世界在詞語的表達形式之外，次第亮起。讓人間的花鳥魚蟲和陰晴雨雪，走進內心。

水的邊緣，隨岸遁去的是泡沫和浮浪，腐葉和濁泥。所有該離去的事物，以合理的方式逐一消失。

而你，經歷了精神之旅的遷徙跋涉后，一言不發地兼收并蓄。

然后抖掉滿身疲倦。

對面，是整個世界！面對，或悲或喜的事實！

——用無辜的耳，傾聽！

電　話

一個長途。兩句話。說出一個悲哀。

一根電線，傳遞了一個死亡消息。

一個活脫脫的人，遭遇了只言片語，便在我的腦海中崩塌。像兒時家鄉被挖倒的山。

語言的利器，那么冰冷、堅硬、殘酷！一句，一句，像一柄凜冽的劍，在揮舞、劈砍、殺戮，憑空里吐放寒光。鮮明生動的事物，唇齒交錯之間，灰飛煙滅了！

一個電話，一個女子戰栗的哀泣，從姐姐的鄉音中飄來。像一紙白幡在意念中一閃，姐夫便消失了。

——如果沒有語言，不，如果沒有電話，姐夫在我心中會活下去。一年，兩年或更遠。

一個電話，告訴了我一個壞消息。一個人的一生結束了。另一個人的生活，將以另一種形式重新開始。

一個個電話。有繩或無繩。天南地北地縱橫著。壞的或好的消息，風一樣無序，穿行或縈繞。

電話。也是事物生死攸關的出入口。

停止述說的電話，寂寞在桌案，或躲在逼仄的褲袋里。

那些悲哀或喜悅的事，在被說出之前或之后，注定與它沒有任何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