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曉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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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韌與詩意的交響
——周口詩人賀紅詩歌賞析
□崔曉艾
周口女詩人賀紅雖然已經步入中年,但與周口其他女詩人相比,她的詩歌作品卻最早在網絡得以傳播,影響較為廣泛。這位周口的女詩人,歷經九年的寫作,終于收獲了豐碩的果實:《與蓮有關》、《月光下的紫藤》和《月光下的黛眉山》等作品在權威詩刊發表。丘河等在梳理河南當代女詩人檔案時曾提起賀紅,認為賀紅思維敏感而又細膩,文字多姿多彩,語言簡潔凝練,詩歌中的意象鮮活生動。她對事物的把握得心應手,語言的功底非常扎實,在網絡時代,她的詩歌借助網絡和期刊雜志迅速傳播開來,引起了很多受眾的關注和贊賞。縱觀賀紅的詩歌,她對日常的敘說娓娓道來,在其詩意的敘說中,我們仍能看到堅韌在其中流淌。
從新時期以來中國女性文學史上看,雖然一些具有女性意識的女性作家創作出了眾多獨立決絕的新女性形象,但這些作家的作品中創設的場域大多是從自己的生存環境出發,沒有擺脫日常生活氣息,這與女性生存環境逼仄有極大關系。“女性狀況的變化總是遵循男女之間區分的傳統模式的邏輯。男人繼續統治公共空間和權利場(特別是生產方面的經濟場),而女人仍舊投身于象征財產的經濟邏輯永久存在的私人空間(家庭、生殖場),或這個空間的延伸形式即社會服務機構(尤其是醫院)和教育機構,或還有象征生產的空間(文學場、藝術場或新聞場,等等)。”女性的活動場域主要出于人類繁衍生息的自然屬性需要,而男性的活動場域則更多地出于生產物的社會屬性需要。從人類歷史來看,這是性別的第一次大分工,也是千百年來男尊女卑思想的文化源頭之一。因此,女性作家的日常生活是她們最熟悉最能駕馭的素材,使之“審美化”成為創作的第一選擇。當下女性的生存環境雖然得到了極大改善,但細膩的情感,敏銳的覺察力仍然促使女性作家們關注日常。
“2010年的詩壇,人間煙火的氣息仍在彌漫”[2]。這里說的人間煙火無疑指的就是日常生活。日常是什么?如王夫之言:“……終日勞而不能度越于祿位田宅妻子之中,數米計薪,日益挫其氣,仰視天而不知其高,俯視地而不知其厚,雖覺如夢,雖視如盲……。”由此可以看到日常是瑣碎平庸的,正因其瑣碎庸常,我們往往視之為牢籠急欲擺脫,但在詩人眼中卻是充滿詩意的審美日常。
賀紅的詩歌也有社會事件、重大題材,但較之對日常的關注,卻稍遜風騷。她的詩歌人間煙火氣息更為濃烈。她用心凝視日常,把日常作為審美對象來觀照。作為詩人,她與修禪者一樣,一餐一飯也能悟出禪意。有對日常事物的:看到廚房兩個忘了吃的胡蘿卜長出了綠纓,她說《多好》;辦公室的海棠開花了,它們“鑲銀紅的邊,時不時扭動小蠻腰”(《辦公室的海棠花開了》);午夜時分杯子里泡的杭白菊,她能讀懂“一朵杭白菊的夢/矜持地重返枝頭,翹首,遙望”(《杭白菊》);在春天種一棵櫻桃樹,在她看來“就是認領一個乖巧的女兒,看她穿/綠色風衣,趴在窗臺上張望”;就連一條桑蠶絲的舊裙子,也能引發她的詩意遐想。還有其他如《月光下的紫藤》、《彩虹》、《小區的那些花兒》等。更有日常現象也引起了作者的關注:琳子如何幸福,作者的細致觀察告訴了我們:“小酒碗”、“香油拌榆錢”、“滑溜溜的水珠”等等,這些瑣碎日常告訴我們什么是幸福(《琳子是個幸福的女人》);來了一場霜降,詩人也在“盤算著/把一壇花雕加上姜片/煮沸,冷卻/蘸著它在臉上畫一朵朵紅梅”(《霜降之后》);就連疾病在詩人那里也成了述說的對象:“兩個蓓蕾,兩個魔獸/抑或是兩個誕生在早晨的太陽/它們寄居在我的子宮/不是我的孩子,卻/像我的孩子一樣肆無忌憚生長”(《兩個肌瘤》)這些日常的事物,對忙于前行功利奔波的人來說,這不是沿途的風景,他們的目光只定格在前方的某個點,那才是唯一的風景。王夫之描述了我們的日常生活現狀:“終日勞而不能度越于妻子田宅之中,數米計薪”,如何才能從庸常的瑣碎中超拔出來?他提到了詩教,其實也是在強調藝術審美對忙于功利的人們有著凈化作用。賀紅則正是像宗白華先生所說的,在“散步的時候……偶爾在路旁折到一枝鮮花,……在路上拾起別人棄之不顧而自己感到興趣的燕石。”[3]她通過對日常的詩意敘說,隔離了對日常的功利體驗,讓我們看到了生活中人間煙火的美妙,正是這種含情脈脈的凝視,確定了賀紅詩歌清新明快,詩意浪漫的基調。
需要指出的是,女性對日常的關注一度并沒有得到文壇的認可。在盛行宏大敘事、歷史題材的年代,女性的日常敘事常常被指責為沒有時代精神,只關注兒女情長。隨著多元審美時代的到來,女性對日常生活的審美關注,被文壇所認可。盧卡奇曾在《審美特性》中強調日常生活第一性,充分肯定了日常生活的價值及意義。女性對日常生活審美化詩意化的關注也位占主導地位的宏大敘事、歷史題材主題的文壇吹來了一股清新的風,顯示出陽剛之美與陰柔之美的平衡互補。但是,女性作家在創作時如果一味地耽溺于瑣屑與物質,則會喪失文學的精神靈性。因此,面對日常生活這個巨大的寶藏,如何去偽存精,提升境界,給讀者以快適的審美體驗和精神滋養也是詩人需要思考的問題。
羅振亞在對2010年中國詩歌進行總結時提到2010年的詩歌,在總體態勢上,仍然充滿著“懷舊夢”,人們“通過與過去對話的方式返歸逝去的精神家園,在故土鄉愁、從前的事物和傳統文化中尋求靈魂的棲居。”盧梭在倡導浪漫主義精神時提出“回到自然”,其含義之一便是對當下失望,期望回到往昔美好的社會。人們在對往昔追憶的時候,似乎都是在追尋失落的某種美好的東西。作為人到中年的詩人,不可避免地會追憶過往。在賀紅的回憶中,我們看到的往昔則多是苦難、懺悔和痛心。“很多時候,我都固執地認為/我的出生一定與蓮有關/……我在一朵蓮花里端坐/看日子消褪了紅顏,把一生的苦/包裹進蓮子,靜待蓮蓬風干”。在這首詩里,“我”把苦藏起來獨自承受,苦充斥著“我”的生活。如果說這種回憶是虛設的話,那么詩人對老屋和親人的追憶則更加寫實。記憶中的老屋簡單粗陋,讓作者傷感的則是“抖落窗子上的灰塵,我看清屋角/兀自獨立的小鐵桶里的半桶水/那是更漏,是下雨天從露天房頂/闖進來的雨和奶奶舀出的從老鼠洞/滲進來的水,還混雜著我童年的兩行淚”。(《記憶中的老屋》)作者細致入微的描述,告訴我們往昔日子的艱難。在《叫‘年’的叔叔》里,我們看到的回憶卻充滿了痛心,幼年的叔叔在生病后不治身亡,“叔叔走了,我確信他走得很慢/他走下手術臺時,很冷,流完了最后一滴血/我確信他是雙手捧著腸子走的/他的臉色一定比手術臺上的無影燈還白”。詩人想象著叔叔臨走前是“捧著腸子走的”,這近乎慘烈的描述,傳達著作者對未曾謀面的叔叔的痛心。詩人對奶奶和父親的描述更是充滿了懺悔,這種懺悔充斥在回憶中的一些瑣事中,如《對不起》、《那一雙眼神》等。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作者對往昔的追憶多是沉痛悲涼的。與此相反的是,作者對當下和未來的書寫則充滿了堅韌和希望。在《我的麥子》中,作者描寫麥子:“我的面對二月雪災/五月地震不屈不撓麥子/……我的面對掠奪針鋒相對的麥子/我的面帶笑容,等待收割的麥子/我的粉身碎骨,不動聲色融入泥土的麥子”。麥子在面臨艱難困苦時,堅韌剛強;《碗蓮》中:“青花瓷碗里慈航的一只紅蠟燭/正緩緩地點亮整個夜晚,點燃整個夏天”。即使是一只小小的紅蠟燭,也要執拗地點燃整個夏天;而《月光下的紫藤》中紫藤:“那一只只小手抓住了罩著輕紗的徒勞、虛無與幻象/它費力把眺望擠滿每個指尖/手臂伸長一點,再伸長一點”。明知是徒勞的努力,它仍然要費力再伸長一點,正如《感謝一塊石頭》中的西西弗斯一樣,每天推著那塊石頭,“倘使窮我一生的力氣/一生的時間,仍不能抵達/我會像一張多米諾骨牌/朝著夢的前方倒下”。(《抵達》)明知其不可為,但為著生命的意義,仍然而為之,而且堅持不懈。
作者在堅韌地面對當下的同時,更是以豪邁樂觀的態度對待未來,這種樂觀的態度使作者的詩歌充滿了積極向上的陽光氣息。《時間這把小刀》中,時間雖然使“我”變成骨骼,但“我”還要在骨骼里開出花朵,“還用它攙扶最瘦弱的那棵小草/我要告訴攀登上我眼窩的青苔/要安家,一定要讓門窗靠近詩歌那一邊”。作者面對死亡毫不懼怕,坦然面對,她知道這不過是存在的宿命,正如海德格爾所說,人的本質是“向死而在”。向死是“此在”最大的必然性。洞徹了這一切,還有什么可以懼怕的呢?所以作者才會詩意地看待死亡。對待未來,作者也有自己的理想,幻想著有間不大的房子,陳設淡雅,充滿詩情畫意。(《我的理想》)淡定、樂觀和積極的生活態度清晰明朗。
總之,賀紅的詩歌充滿人間煙火氣息,她詩意地凝視生活,堅韌地面對當下,積極樂觀地努力未來,這使她的詩歌曉暢明朗,讀來親切,如沐春風。有評論家在分析90后詩歌中提到,90后詩人大多沉迷于個人情感,雖然是真摯的感情,但卻缺少詩歌的精神特性。賀紅雖然不屬于90后,但在她的詩歌里,仍然流露出這種情愫。真正詩歌的意義是什么?發人深省。作為60- 70年代的詩人,較之90后,應該多了生活的閱歷和世事的滄桑,就不能僅僅沉醉在自我情感里,囿于狹小的視野,而應該立足當下,深入現實,敢于擔當人類命運,讓讀者能從“一花”中洞徹“一世界”,這或許正是真正詩歌的意義。如果賀紅詩歌有了這種博大氣魄,我想她的詩歌一定能夠走得更遠。
(河南周口師范學院文學院)
引言:河南周口的女詩人賀紅近年來創作頗豐。她的詩歌作品在網絡得到傳播,取得了較好的反響。她把敏銳的感知覺投向日常生活,使日常生活詩意化審美化,浸透了詩人對生活的真摯情感,同時,她的詩歌也充滿了堅韌的精神特性,這使她詩歌沒有沉溺于日常生活,而是從日常生活中超拔出來,具有較為濃郁的詩歌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