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江古城（外一章）

江蘇 于兆文

麗江古城（外一章）

江蘇 于兆文

南宋生了宋詞，還生了如宋詞一般婉約的麗江。在云彩的最南方，在青藏高原和云貴高原的交合處，在玉龍雪山的腳下，上蒼給我們安放了一處靈魂憩息的天堂。

走進麗江，你會覺得麗江是你前世的故鄉(xiāng)。那夢中的雪山和河流，款款而來，深情地迎接遠道而來的你。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曾經長在遙遠的記憶里，瞬間抵達你心里最為柔軟的地方。麗江那么安然、恬靜、淡雅，沒有你想象中的濃妝艷抹，沒有你期盼里的奇崛繁華，她一直那么拙樸自然、精致典雅的站在那里，等你千年，才有了今世的一次相逢。

因為她的寧靜，在這里，我們可以聽到流水的潺潺聲，聽到花開的節(jié)音，聽到天籟的呼吸。無論你多么尊顯，還是多么卑微，在這里，誰都會褪盡色彩，一無所有，一覽無余。關上一扇門，掩去塵世的喧囂與浮躁，暫且駐足停息。在這方最接近自然的洗禮中，學會了遺忘，領悟了超脫，你的心盡可以在這里詩意地棲居。

踏入古城，你會發(fā)現古城無墻無門，對誰都不設防，在塵世的縫隙里繃緊了的凡心，盡可以在這里得到充分的釋放。傳說古城的主人是一個木姓土司，當年如若四面圍城，便會“困”于城中。為了讓古城永葆靈秀，便鑿水進城，世代受“沐”，把納西族人滋養(yǎng)得潔凈光亮。如今三水繞城，水成了古城的脈眼，民居順水而建，店家依水林立。如果你迷路了，盡可以順水進城，逆水出城。漫步古城，千年的滄桑和悠閑在古老的水車上慢慢悠起。從四方街五彩石板路出發(fā)，一路走來，腳下的涓涓細流，柔波青草中的魚兒盡情漂游，每個游子的心滌蕩在其中，變得清澈明凈了許多。土木瓦舍錯落有致，石橋牌坊移步見景，在歷史的斑駁里，每個人尋找故事中的自己，不是參訪游覽，宛若一次回家。

小橋，流水，人家，舉目皆是我熟悉的江南；垂柳，樓閣，店家，轉身便是我如此親切的麗江。在這里，林林總總的傳統手工藝品和琳瑯滿目的現代工業(yè)品，可以讓你的眼睛忘記了轉動。在這里，你盡可以一邊品茗聊天，一邊聽歌賞花；盡可以看人打牌、下棋，或找一靜處，臨窗憑欄，把一段沒有做完的夢，放在目光里自由馳騁；盡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著樓上靠窗的位置坐下，望著樓下的人流，在“一米陽光”里，望著遠去的背影和漸行漸遠的花樣年華，靜靜地發(fā)呆。蕓蕓眾生，千萬里的追尋，只為在這里尋到一方愜意閑適的夢鄉(xiāng)。就像俄國人顧彼得在《被遺忘的王國》中寫道的那樣：“我有一種感覺，即使到現在，這種旅行尚未結束。我一直夢想找到并且生活在那個重重大山使他與外部世界隔絕的美麗地方。”他在麗江旅居了十年，而我們與麗江的邂逅才剛剛開始，便已沉醉其中，不愿醒來。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不知不覺中已近黃昏時分。燈火闌珊的夜晚，才是麗江的夢場。華燈初放，每一扇窗推開，伸出手去都是滿手的霓虹、月輝和星光。這是音樂和歌聲的海洋，這是美酒和咖啡的海洋，這是愛情和夢想的海洋。飄拂的楊柳，掠過迷離的目光，燈籠下的驚鴻一瞥，也許會找到你失散多年的愛情。鶯歌曼舞中，薩克斯的旋律悠悠而起，一場曠世的艷遇匆匆上演，今晚我是誰的過客，你又是誰的新娘，千年修行為誰而來，沒有人去問，更無人回答。相顧無言，紅塵無聲，每個人都是自己的王子和公主，都在試圖找回自己的來世今生。

夜深了，河面漂著各人的河燈，簇擁在一起，如大朵大朵的紅蓮，在河中競相開放。岸上的燈，與水里的燈交相輝映，在這樣的色彩斑斕里穿梭著我的陶醉和神往。我先放一盞荷花燈，如荷花般開放我的心愿，如夢般地漂向遠方；再放一尾鯉魚燈，我把塵世的煩惱卸下，讓曾經受傷的心在碧澈的雪水中嬉戲吸氧。此刻，在隔世的恍惚和無邊的浪漫中，我成了一尾鯉魚，游向麗江的心臟，游向摸到我靈魂的天堂。

香格里拉

曾在詹姆斯?希爾頓的《消失的地平線》里找到人間這片“心中的日月”，今天，我站在3300米高原之上，找到這離天堂最近、離云彩最近、離靈魂最近的地方。

香格里拉，一個在雪蓮、山花、草甸的馨香里浸得溫婉迷人的名字。雪山、云彩、草原、湖泊如詩如畫，白塔、莨菪花、土掌房、喇嘛寺相映成趣，一切的美景皆生動祥和地行走在旅人的視野中。與生俱來的寧靜、典雅、悠遠、安逸，如藏人的那一碗碗酥油茶、青稞酒，沁入你的心脾。

人們在陶淵明的文字里見過世外桃源，那是人間的天堂。當你來到香格里拉，你才知道這里竟是神仙的天堂。

從麗江一路走來，地勢漸高，云彩挨著我頭頂的距離越來越近，大片大片的云朵似乎觸手可及。香格里拉的天氣變幻莫測，竟有點應接不暇，有時四季嬗變，竟在一天之中。一會春光明媚，陽光普照，天空格外的湛藍清澈，朵朵白云點綴在藍色的天幕上，給人無限的遐思和暢達。一會秋風肅殺，落葉蕭蕭，引來大片陰云黑壓壓地覆在頭頂，讓人的心室壓抑得喘不過氣來。進而，雷電交加，大雨滂沱，帶給你一個風雨如晦的夏季。如果溫度驟降，還會讓你如臨冬季，遍地霜花，甚至霰雪紛飛。

也許我來的季節(jié)，恰逢其時，香格里拉的天堂，生著佛性，生著憐愛，慷慨賜予我們大把大把如詩的云彩和絢麗的陽光。碧空如洗的藍天下，清溪涓涓流淌，遍地的野花散發(fā)出迷人的幽香，成群的牦牛、綿羊，如此閑適地一邊覓食一邊行走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之上。我疲憊的靈魂，在藍色的寧靜里，得到久久的撫慰。也許這里才是我靈魂的居所、夢想的天堂。

傍晚時分，我們走進掛滿了經幡彩帳的藏家，披上了哈達，走進了音樂的殿堂。一場風情濃郁的原生態(tài)音樂盛宴在震耳欲聾的“呀嗦，呀嗦，呀呀嗦”的跺腳吶喊中開場。我們喝著青稞酒、酥油茶，吃著牦牛肉，身著盛裝的康巴小伙和卓瑪姑娘圍著中柱鍋莊載歌載舞。你不得不嘆服藏人的歌喉音域竟如此寬廣，時而粗獷高亢，時而甜美嘹亮，如天籟來音，穿越心臟，穿越屋頂，穿越九天。全場情不自禁的瘋醉和油然而生的癡狂，伴和著雷動如山的掌聲、激越震天的音樂，壯懷激烈，感天動地。晚會結束了，所有人的心留在了這里，沒有人能平靜地走出這場盛典。因為，在雪山草原之上遍地生長著一種執(zhí)著的信仰，一種超越生死的力量。

這注定是一次尋找靈魂的朝圣之旅，在導游的指引下，我們從海拔3300米的香格里拉，向著城外4200米的普達措進發(fā)。心兒一路攀援，幸福漸漸臨近，驅車一個小時，終于抵達這片“普度眾生，達到彼岸”的凈土。

這是世界上最干凈的地方。天空、河流、松櫟、草原，顏色分明，清爽得沒有一絲塵滓和渾濁摻雜其中。遠處綠如地毯的草甸上，牧馬、牦牛和羊群悠閑地在草坡上吃著草兒；近處的藏民騎行在牧場上，笑容可掬地與我們打著招呼，那份笑容像盛開的山花，明媚清麗。一切那么美妙絕倫，宛如一幅靜止的圖畫，鋪展在我們的眼前，讓人驚詫無比。

人說屬都湖和碧塔海是普達錯的兩泓靚麗的清眸，那里能看到我們塵世的影子。我們坐上觀光車，向著眼睛的方向前進。一路上層林盡染，遮天蔽日，兩邊的草甸上，五顏六色的無名野花開得煞是喜人。在水天一色、云霧飄渺的意境里，我們與屬都湖、碧塔海相遇。

屬都湖的周際滿是大片的森林，白樺林、云杉、冷杉濃綠相間，森然干霄。這里是香格里拉最好的天然牧場，青山綠水間牧棚星羅棋布，牛羊成群游弋，點點黔黑，聲聲牧笛，徜徉于這樣的天地里，你不得不慨嘆高原人天高地遠般的曠達悠閑。

一條棧道把我們引入碧塔海，藏語“碧塔”意謂株樹成氈的地方。四周依舊山林環(huán)抱，雪峰連綿，她像天女的妝鏡碎落人間，其中最美的一片，落在了高原，成就了鑲有綠寶石鏡片一樣清澈明亮的碧塔海。雪山臨湖，山水交融，“半湖青山半湖水”，讓人心曠神怡，神思悠遠。聽說杜鵑花開的時候，會引來游魚吞食花瓣，醉浮水面，碧塔海“杜鵑醉魚”的景觀便出自于此。這樣的時刻，游行在碧塔湖畔，曾經躁動的心純凈得如這湖水一樣，塵埃洗盡，歸于平靜。

香格里拉，一本精神之書，一本美學之書，一本無字之書。告別了香格里拉，告別了這片令人心旌搖蕩的雪山圣地，從此，我會把她留在我的內心深處，放在最為潔凈的心靈一隅。在塵世的羈旅中，任憑歲月的河流漫過我的心頭，也不忘聆聽曾在這片凈土里擷取的這份物語空靈。

扎西德勒，我永世的香格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