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和俊教授地府辦大學(外一題）

□趙策

王和俊教授地府辦大學(外一題）

□趙策

“嘭——噗——”一起華麗的撞車事故瞬間完美完成。

王和俊教授腦袋洞開，像一間土坯房挖出一個窗孔，王教授的靈魂就從這個窗孔里飄出來，漫無目的地亂躥。

黑白無常正蹲在一塊怪石上無聊地下著褲襠棋，突然一股惡臭飄來，他們知道，一個骯臟的靈魂來報到了，趕緊拽出夜壺，一人抓住一半，塞進夜壺，把蓋子擰緊，還把鼻子掩著。

“攪了一盤好棋。”

“卻等來一個臟貨！”

他們交談著前往森羅殿。

閻羅坐鎮森羅殿，果然像傳說中一樣猙獰，先“呀呀呀”叫了幾聲給自己壯威，然后喝道:“黑白無常,今日可有什么玩意兒帶來？”

“奇臭無比。”黑白無常回道。

“放將出來瞧瞧。”

黑白無常從褲頭里解下夜壺，擰開蓋子,“嗞溜”一聲，王和俊教授的靈魂就鉆了出來，一股臭氣沖天而起，連閻羅都忍不住捂了捂鼻子。

“你做了多少惡事？這么臭！”

“我是教授，到處吃香喝辣，哪會發臭？”

“是這樣的，”倆無常說，“我們的制度，靈魂越骯臟的越臭，凡是臭靈魂都用夜壺裝回，好靈魂則用錦囊裝回，這家伙真的差點兒把我倆臭吐了，我們才用夜壺裝回。”

“發付冥政司，查清到底做了多少壞事，而后審判定罪，看該下油鍋還是該剮千刀。”閻羅怒道。

“且慢，”王和俊說，“你不能剝奪一個教授的話語權，你們這叫沒文化，真可怕。我有訴求，我堅決贊成‘只要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的做法!”

閻羅張開嘴愣怔著，他弄不清教授跳躍性思維的幾句話是啥邏輯，好久，吐出一句套話:“此話怎講?”

“我觀察到，你這森羅殿到處都是小鬼在推磨，豈不就是傳統的‘有錢能使鬼推磨’嗎?”

“這有什么奇怪呢？我們地府的體制，小鬼推磨，我發工資，這些工資都是地府財政支付，我即使舍不得也克扣不了啊。再說這些小鬼呀，他們磨的是什么你知道嗎？都是些高尚靈魂，在人間善良、誠實、忠信，但盡遭遇不幸，吃盡苦頭，受盡屈辱，他們要轉世，為了怕他們帶上前世的痛苦記憶，就把他們的靈魂碾碎重組，就好像將黃豆磨成豆腐，炒豆子香，煎豆腐也香，他們的靈魂前世今生人間鬼界都是香的。這些小鬼也敬重他們，磨推得細心，生怕出差錯，掙的也是辛苦錢。當然，不安心的小鬼也是有的，但這不是他們能做主的，對不對？”

王和俊心里想：還不如做惡人,免得靈魂被碾碎。但交給冥政司肯定不是好事,不是說不是下油鍋就是剮千刀嗎？不如想法留在閻羅身邊。

想到這里,他不禁脫口而出:“就算臭，我也是臭豆腐啊!”

“什么意思?”

“聞著臭吃著香。”

“我們怎么吃你啊？森羅殿也不過是個管理機構，沒有吃人靈魂的權力的，所有靈魂都得交相關部門分門別類處理。”

“又沒文化了不是？我說的只是個比喻，所以說知識就是力量。我有一個絕妙的企劃，互利雙贏，保證你喜歡,不過只能跟你一個人講。”

“看來你真有點來頭,”閻羅被吊起了胃口,于是宣布,“暫緩送往冥政司,隨我聽用。”

第二天，閻羅宣布，為了不吃沒文化的虧，森羅殿將建一所冥府業余大學，招收全體推磨小鬼就讀。學校鄭重承諾，學習優秀的，可以通過考試，脫離推磨行列。

一個月后，大學正式掛牌，由于招生工作宣傳到位，報名處鬼多為患，小鬼們認為，知識改變命運，就算每個月工資全交了學費，也要去讀這個大學，照目前地府的形勢看，走出最底層的推磨鬼行列，途徑只有這一條。

王和俊紅光滿面地走上講臺，他擔綱主講教授，課程為《一個文化推磨小鬼是怎樣煉成的》，他說:“各位可愛的鬼同學，你們是優秀的、杰出的，大家鬼格都是平等的，通過我這門課的學習，大家將弄清推磨的目的、意義、任務，練就高超的推磨技巧，推磨再不是一種簡單的勞動，而是一種藝術，一種文化，寧做有文化的鬼，不做沒文化的人……”巧舌如簧，唾沫亂飛。

現在的小鬼們，推磨領工資，領工資繳學費，學完回來又推磨，說好的學習好就可跳槽呢？似乎都健忘了，居然沒有誰覺得哪里不對。

后來又推行了一項措施，頒發推磨資格證，沒有資格證連推磨工作都會失去。而且規定了有效期，有效期內必須參加每年數次付費培訓，否則資格證注銷重考。

閻羅現在很是高興:“王和俊真他媽是個人才，教給我這么個鬼主意。付給小鬼的工資用收學費的方式巧妙收回。而且經王教授一忽悠，小鬼們更死心踏地地推磨，一個資格證打消了非分之想。拿王和俊的說法，小鬼們現在不僅知道怎么推磨，而且知道為什么而推磨。好啊!”雖然每天被王和俊的臭味熏得很難受,但看在大把大把鈔票卷入私囊份上，忍忍還是值得的。

不過,由于王和俊沒去冥政司注冊,所以沒能入鬼籍,在閻羅身邊做事屬借用性質,戶籍還在陽間；雖然戶籍在陽間，但又在陰間工作，所以搞成死又死不下去,活又活不過來,不知是人是鬼，醫生給了個搞怪的名詞:僵人。

僵人王和俊教授給家庭、單位留下許多煩惱，不知何時是個完。

賈莊仁教授的牽掛

“嗚——哇——嗚——哇——”救護車歡快地呻吟著，呼嘯而去，從教授樓到市人醫院僅用了五分鐘時間。

賈莊仁像頭死豬一樣，躺在搶救室，一動不動，任由醫生和護士瞎折騰，他知道那些動用的器械都很名貴，嘭嘭地在胸口上摁一下，又摁一下，像控著烏龜殼，空響空響的。

當烏龜殼在里面時緊時慢地空響著的時候，賈家人在外面興奮地談論。

“90多歲了，各種器官都衰退了。說不行就不行了。”

“十來年了，先是耳朵聽不見，再是眼晴差不多全瞎了，這兩年屎尿都不成次數。”

“恐怕該走到盡頭了，把人也算磨夠了。”

“總算要解脫了，但愿……”

在說話的當兒，醫生出來了：“家屬，家屬，來一個到醫生辦公室。”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賈家家屬像捧著救命稻草一樣捧出病危通知書，看來這回真要一了百了。不過，心急吃不得熱豆腐，老家伙還得在醫院熬著，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會醒過來。

被奮力搶救過來的賈莊仁教授被推出搶救室，安排在一個雙人間的病房。

這一溜危重病房，住的都是危重病人，與其說他們是來治病的，不如說是來等死的。和賈莊仁住一起的，是個農民老大爺。

對賈莊仁來說，和誰住一起都無所謂，反正自己是準備一病不起的。那個農民老頭兒也不招他惹他，只是一心求死，他說:“我活著做啥？拖累人。”他說的人，是指他的兒女，他有兒女四五個，都繼承著他的光榮事業——當農民，一個比一個窮，一個比一個忙，簡直騰不出誰來照料他。這個世界的規則就是這樣，越忙的人越窮，越不要臉就越有錢，比如好些乞丐，都是有錢人，好些有錢人都是騙子，靠勤勞致富，不過是洋花椒麻外國人！

賈莊仁一直不醒，醫生說，他是不想醒，有些怪病，病人不是不能醒，而是自己不愿醒，主要是沒觸碰到他牽掛的東西，他的意識便休眠了，哪天他腦子里接收到他牽掛的信息，他的意識就將被激活，便會醒過來。

賈莊仁的家屬們將信將疑，這么玄，有這么玄嗎？

“也就是說我們都不是他牽掛的人。”一個聰明的家屬道。

“而且周邊也沒有他牽掛的事。”另一個同樣聰明的家屬補充道。

“是啊，他吃也有穿也有，名也有利也有，兒也有孫也有，房也有車也有，真沒什么值得他牽掛的，活得啥都不缺，如果他缺點什么，可能還會牽掛。”這位仁兄的意思是，看來人一旦活得了無遺憾也是一種遺憾。

家屬們開啟所有大腦引擎，進行各種搜索，其強大程度不亞于百度。是不是掛念學校？單位來人看望了，還是沒反應。是不是牽掛學術？但他曾說他平生最惡心的就是學術，表面著作等身，實際都是垃圾，退休后就沾都不去沾。難道，像流傳的“白天教授晚上禽獸”，有沒有……，唉，想得不正經了。腦袋都想成豆腐渣了，也沒搜尋出教授該牽掛什么東東。一般老師出考題還可能暗示答題方向，他這是教授做學問啊，——讓人摸不著火門。

一周過去了。農民窮老頭已經死了，幾個兒女歡天喜地地拉出去草草燒了。賈莊仁的大女兒從外國回來，匆匆前來看望賈莊仁。

大女兒也是個教授，搞經濟學的，退休后喜歡旅游，發誓要游光世界，今天日本明天泰國，說走就走，賈莊仁住進來那天，她剛去了國外，今天才回來，回來就來看老爺子了。如果老爺子還能活轉來，一定會感動得死過去的。

大女兒深情地說:“老爺子耶，你可不是那窮老頭兒啊，你可不能死呀！”

其他家屬愣在那納悶，你站著說話不腰疼，說得安逸，沒住你家，不知道多勞煩人，都巴望他早點歸天，你卻說他不能死，這是唱哪一出啊？

只聽大女兒說:“那老頭兒，新農合，報得少，多活一天就多一天負擔，他那些兒女的家，哪經得起拖？多活一天就是讓兒女多遭一天罪、多受一天苦。你可不一樣啊。”

咋不一樣？其他家屬在心里嘀咕，還不是都送到火葬場，共同燒成灰，你一堆，我一堆，那時還管誰是誰？

“你醫療，國家管著的，用多少報多少。你的退休工資那么高，一死了就沒了，活一天就拿一天，所以，你是只要活著，就是掙錢，只要活著，就是為兒女造福。”

說也奇怪，大女兒這么一說，賈莊仁竟像鬼附體一樣亂彈了幾下，一下子醒了，咕噥一句:“我不會死。”當天病就好了。

據說這以后，每隔半年或一年，賈教授都要發一次病，像死豬一樣送往醫院，經過搶救，呼吸勻了，只要在耳邊說句“你活著就是掙錢”，他的病就好了。其他病床的死了一茬又一茬，就他一直不死。

(綿陽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