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山

宋靜茹

人在前半生，總在漸漸成長，后半生，就會一點點地衰老。很多年后，再穿過栽滿柳樹的道路，站在那條大河邊，對面是不一樣的世界，霧氣彌漫中，我恍惚看見那條河通向忘川，一條船搖擺著駛向對岸，他在船上向我微笑，一切都如初見。

相逢在那個時節?！安蓍L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贝┻^煙霧繚繞的村莊，渡過煙雨朦朧的江面，站在了一座山腳下，抬頭，不遠處依稀能看見一間小屋，猜測著那是哪一個世外高人的居所，突然，一雙手搭在我的肩上，帶著迷茫，我轉過身。看到他，一身青布長褂，腳上一雙布鞋，好像畫上的古人走了下來。臉上帶著慈祥的微笑，兩鬢的白發是歲月留下的痕跡。時間在那一刻定格，不斷延長……很多年后，憶起當初，驚覺那是他此生，給我的，唯一一個微笑。

被父母留在了那座山上，他們太忙，沒有時間管年幼的我，送他們到橋頭，想著他們會到江的另一端，那是不一樣的世界，沒有款款飛去的蜻蜓，卻有紅燈綠酒的都市。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寂寞涌上心頭，蹲下來，撕心裂肺地哭泣。他連忙把我抱在懷中，輕輕哼著童謠，哄著我入睡。那天，我知道了一個愛的詞匯“外祖父”。很多年后，再踏上那座橋，風景依舊綠，只剩我一人。雨打在布滿青苔的石板上，清明團的清香彌漫，耳畔的風聲雨聲中，夾雜了誰的低吟，橋身上，仿佛還有他指間的余溫。

后來稍稍大了點，再也沒聽到他的歌謠，我們之間，更多的是沉默，他帶我走出了那座山，他臉上的嚴肅令我心生恐懼，下意識想抓住他的手，他卻抽了回去。那是一個小鎮，好多我從未見過的新奇的玩意兒。我忘記了恐懼，好奇地四周打量，離他越來越遠。再后來，我在這住下了。后來，我多了好多親人，他們手上總有給不完的糖果，臉上總是不變的寵溺。我開始認為他并不愛我，只是盡他幫父母照顧我的義務罷了。某一天他們出去有事，臨時讓我回外祖父家住幾天。那個晚上，我正在看電視，并不情愿回到那個什么都沒有的小屋，他嘆了口氣，一個人走了，過了一會，我便后悔了，害怕包圍了我，我抓起手電匆匆出門了。外面一團漆黑，手電微弱的光幾乎要被黑暗吞噬。就在我無助時，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前面，見我過來，便向前走去，一路上，他和我保持著距離，卻總讓我看得到……

讓時間快進，后來……已經沒有后來了，青衫已被暮色埋葬，伶仃的白發消逝在塵土中。但愿他記得牽掛，記得回家。

那一抔黃土隨風而逝，黑白色的遺像被風吹舊，又是鶯飛草長的一年春天。

愛，不曾遠離過……

學校：浙江杭州市第四中學吳山校區；導師：宋 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