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經海角處，何以識天涯 北海合浦縣海角亭

文_陳廖原（本刊特約記者）

歷史 記憶

未經海角處，何以識天涯 北海合浦縣海角亭

文_陳廖原（本刊特約記者）

人來人往，海角亭留不住光陰片刻，卻能留下文人墨客的字里行間。那些承載著情感的文字，讓海角亭得以慰藉，讓歷史得以銘記，讓人們能夠回首。

星移斗轉，不變的是潮起潮落的浪濤；春秋更替，不改的是雨雪炎暑的節氣。于是時光漫溯過歷史，淹沒過河流山川，覆蓋星辰日月，那些歲歲代代更替的煙火黎民，用建筑記錄歲月，好比結繩記事，用一座亭閣封存喜怒哀樂，記住往事匆匆。

北海地處廣西南端，北部灣東北岸，與海南省隔海相望，鄰近東南亞諸國，背靠大西南云貴川諸省，處于大西南、海南及東南亞的中樞位置，地理位置優越。合浦縣距北海市28公里，東至山口鎮馬鞍嶺東英羅港主航道，西至西場鎮魯根嘴西大風江口主航道，南至福成鄉西村竹林鹽場四工區海堤，北至常樂鎮雙角嶺，縣境東西最大橫距96公里，南北最大縱距54公里。東北與博白縣、東南與廣東省廉江市相鄰，西與欽州市交界，北與浦北縣、靈山縣接壤，南界東西兩段臨海，中段毗鄰北海市。

合浦縣有入選“中國十大魅力濕地”的山口紅樹林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大仕閣、漢墓群、惠愛橋、草鞋村遺址和大浪古城遺址，以及海角亭、東山寺、東坡亭、文昌塔等。合浦縣礦產多樣，極富價值，已探明并具開采價值的重要礦產資源有高嶺土、石灰石、石膏礦和鈦鐵礦，著名地方產品有珍珠、對蝦、青蟹、大蠔、文蛤等，是著名的南珠之鄉。

在臨海城鎮的沃土之上，有一座亭閣，伴隨歷史的回聲，幾度興廢，卻依舊為人銘記。

北海合浦縣海角亭的建造日期眾說紛紜，其中新編《合浦縣志》記述：亭約建于宋初建隆至景德年間（公元960年—公元1004年），但縣志大事件記錄中出現了斷代疏漏，所以準確數據仍有待考據。重建海角亭的時間是元朝延祐四年（公元1317年），史料可考證元朝海南海北肅正廉訪使范梈的《重建海角亭記》。

海角亭竣工的當年，時任同知樞密院兼統領河南諸行中書省，并任廉州路總管的伯顏來到了廉州，他雖是蒙古人，但長期在江南征戰，深受漢文化影響，對漢族的風土人情頗有研究。逢此海角亭修復之際，伯顏登亭抒懷，欣然命筆寫下《海角亭記》。

在廉州期間，伯顏深入民間，探訪前輩長者，了解珠還合浦的故事。他還贊許珠城歷史上的吏治廉風，推崇孟嘗為珠城賢守之首，并且以孟嘗的故事，鼓勵珠城吏屬“剔垢磨光，揚清激濁，寧悉正以報國，毋顧身以忘民”，要發揚孟嘗精神，光大珠還美德。

天涯海角，孤忠情懷，路斷之處……海角亭聽慣了笙歌鐘鼓，見慣了王朝更迭。到了公元1100年，海角亭迎來了一位驚世駭俗的人物，他就是曾經高唱“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主宰宋代詞壇的蘇東坡。

宋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1月，宋哲宗駕崩，宋徽宗繼位，詔令大赦天下。蘇東坡時任瓊州別駕，當他接到大赦令量移廉州時，已是五月底六月初了。在蘇東坡的《移廉州謝表》中寫道，“使命遠臨，初聞喪膽，詔詞溫厚，頓返驚魂。”為什么聽到使臣來到的消息，蘇東坡會“初聞喪膽”呢？原來蘇東坡宦途生涯中多次被貶斥，每一次貶斥都將他驅向更偏僻的地方。此時已是身在天涯海角的海南儋耳，再有皇命無處可避，只能是殺身之禍。幸而詔詞溫厚，這次不是再度被貶斥，而是要“量移廉州”，終于結束了蘇東坡風波萬里的流放生涯。

在廉州的日子，是蘇東坡人生最后的快樂時光，他在珠鄉人民熱情好客的氛圍中度過了兩個多月，還和珠鄉士民一起歡度中秋節，寫下了稱贊廉州龍眼、合浦月餅的多篇詩文。此外，應地方官紳之邀，登臨海角亭，極目北望，在驚濤拍岸聲中，揮筆寫下了“萬里瞻天”四字。孟嘗之風范，蘇軾之文采，都敵不過改朝換代的驚風急雨。人們依舊執著守望“珠還合浦”的吏治之夢、“萬里瞻天”的恩澤之夢，海角亭也在歲月的煙塵中“廢也久矣”，“于荒蕪亂水之間，欲復之未能”。海角亭重建于宋也廢于宋，承載著太多的遺憾和失落，背負著太多的希望與傷痛。

海角亭建筑風格特別，在朝代更替之中、興廢之間仿佛鳳凰涅槃。

海角亭緊靠西門江畔，面臨浩瀚的大海，每當潮汐，濤聲轟然，江上帆檣林立，百舸爭流。亭東北30米處有砥柱亭，它像中流砥柱，屹立在奔騰湍急的江畔；亭南約40米處有望海樓，亭東南面30米處是海門書院，為古代學生求學之所；亭東南40米處有魁星樓；亭南有湖水晶瑩的金波湖，橫架湖面的金波橋溝通海角亭與魁星樓。海角亭四周修篁萬竿，榕蔭復蓋，每當夜幕降臨，水光月色，上下輝映，古亭倒映在金波湖中，景致優美。數百年來，騷人遷客，登亭遠眺，臨流賦詩，風流文采，輝映海隅。

海角亭為亭閣式結構，重檐、歇山頂。亭分前后兩進，第一進為海角亭門樓，門樓正中為大園拱門，兩旁為園拱身門。紅墻綠瓦，飛檐凌空。屋檐為兩層磚砌疊蓮花托構成，既美觀又實用。門樓內壁上，鑲嵌有三方石刻，是清乾隆年間廉州知府康基田所書《海角亭遠眺》七律，碑字體為行書，筆勢如箭，一氣呵成。

第二進為海角亭的主體建筑，垂檐、歇山頂、朱紅墻壁、琉璃碧瓦，檐牙高啄、螭吻鎮角、直凌霄漢。屋脊上雙龍戲珠，惟妙惟肖，形態逼真。亭為正方形，高臺基，四面為回廊，前后石級上迭。亭內前后敞開，左右為兩大園窗相對，造型古樸雅致。亭的上下檐之間，全是回字形圖案的雕花窗欞。檐下封檐板，雕著各種動植物圖案及歷史故事，刀法精細，形象生動，有較高的藝術價值。

亭內古碑鑲滿四壁，亭的前面兩側各有一碑，高約2米，寬約80厘米，兩碑碑面和碑背各有題刻。左側一碑正面為《重修海角亭記》，該碑記述了修建海角亭的情況；背面為《海角亭記》，是元人陶正中所撰，記載歷代修建海角亭的經過；亭內右側的一方碑是《廉州府復建海角亭記》。亭內尚有一方碑刻為清雍正年間廉州知府張紹美寫的七律《登海角亭》，詩人描寫了當時海角亭四周的風光，書體脫胎于褚遂良，俊逸秀媚。亭的兩面空地正中處，有一方古碑高約1.3米，寬約70厘米。上刻“古海角亭”四個大字，書體氣勢沉穩。

人來人往，海角亭留不住光陰片刻，卻能留下文人墨客的字里行間，那些承載著情感的文字，讓海角亭得以慰藉，讓歷史得以銘記，讓人們能夠回首。

海角亭所蘊含的歷史文化內涵，除了歷朝歷代的詩詞題字之外，精華所在者，要數主持重建的范梈和伯顏分別作的《海角亭記》。由于歲月悠久，風雨侵蝕，范梈和伯顏所做的《海角亭記》曾一度丟失，文字難免缺失，因此流傳至今的《海角亭記》有多種版本，但依舊不影響后人對于海角亭無限的憑吊和想象。《海角亭記》文辭優美，立意高遠。其中文章以“寓斯土而登斯亭者，有能驅去流俗之態，涵養孤忠之氣，把酒賦詩，臨高瞰遠，反而求之，何往而不得其所適，又豈獨夸結構之華，從臨眺之樂而已哉？于是記之，俾刻亭上，后之覽者，其不參有所感發矣乎”作結，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同時自元代重建后，海角亭中有大量詩詞對聯，表達對清廉吏治的期待和贊頌。譬如清代吳興祚《題海角亭》：“未經海角處，何以識天涯。夜汞潮推月，稿高浪卷花。名心爭似水，詩思蔚如霞。極目空亭外，經華望轉賒。”

如今，海角亭依舊矗立在那方土地之上，無論歲月如何變遷，人世如何繁華，陪伴它的依舊是波瀾壯闊的大海和天空中閃耀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