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迷失的森林

嚴開航

我扯緊兜帽，抿著嘴，走在車水馬龍中。

雨剛剛停，天氣是陰沉壓抑的，像涂了一層淺淺的藍墨水，云層更是沉得要滴水。風從遙遠的不知名的山上吹過來，冷冰冰的。云巋然不動，碾著人間的肩膀。倒是我，在微涼的風中感到一絲清醒，一個充滿靈氣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聲提醒：不遠的地方有一片森林。

于是，我放飛著自己的靈魂，隨著風，漫步到那片未曾去過的森林里，像一只在荒漠里迷失的海燕，無比地渴望海。

林立的建筑群與挺拔密集的樹木。

喧鬧雜亂的老街與清澈見底的小溪。

還有嗚叫的鳥，暗淡的光，沉醉的我。

我想采擷一片葉子，手指卻從綠陰里無聲穿過。我想捧一捧清泉，細品，水卻從指間滑落。原來，我在這森林里，只是一個空蕩蕩的影子，沉甸甸地緊壓在地上。

只是穿梭，只能穿梭，可我還是貪婪地走進了森林深處。

愈是深入，愈是沉迷。我的靈魂開始撕扯著身體，追逐著風和光，漫步，奔跑，沖，不顧一切。落滿塵埃的城市開始坍塌，沉入地下，化作沼澤。我更加欣賞密林驚心動魄的美，那么神秘，那么靈秀，而且它目前只屬于我。

不知不覺地，我已經深陷泥沼當中。單薄的身體越來越沉重了，一點點地墜落下去，已經再難挪動一步了。在即將放棄之前，我突然大吼一聲，用力地掙扎起來。

森林幽靜得像一場夢，它救不了我。

風繼續吹，盤旋在我的身旁，它也救不了我。

沼澤里冰冷而潮濕，黏稠的泥漿包裹著我的身體，仿佛有一只手牢牢地抓住我，無情地把我拖下去，直到未知的液體灌入我的口鼻，撞擊著我的心臟，沖擊著我洶涌的血液……

我始終堅定不移地盯著我的森林。

我相信信仰，就讓黑暗的沼澤折磨我吧，我的靈魂，我的骸骨，我如同碎了瓶子的水一樣的生命，我要把它們全都獻給光明。

忽然，一陣音樂傳來，郁郁蔥蔥的森林里，明亮的光線灑下，驅散了黑霧的幻影。我的內心在叫喊，因為我感覺到了希望。

突然，我的額頭疼痛起來。

我用盡所有的力氣掙脫了泥沼，像鳳凰涅一樣沖破了障礙。我看見了：鋼筋、水泥、鐵柱等一下子變成了茂密的森林，林中點綴著童話一般的小屋。森林深處，戴草帽的小女孩在唱著歌兒，撿著蘑菇。一群鴿子啪啪地拍著翅膀，飛出叢林，在藍色的天空盤旋。鴿哨發出了悠長的鳴聲，傳出很遠很遠。

風已經停了。眼前，車輛在寬闊的柏油街道上行駛，街道兩邊的香樟樹散發著清香，許多陌生人匆匆走過，鳥嘰嘰喳喳地在電線上落下又飛走，就像活動的音符。

幾個小孩子指著我，由衷地嘲笑：“看那個傻瓜，他撞到了電線桿?！?/p>

我取下兜帽，摸了一下額頭，笑了笑，快步走向我要去的地方。

天終于放晴了，背后傳來熊孩子們肆無忌憚的笑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