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詩人的“朋友圈”

六神磊磊

當王維在京城少年得志的時候，他的同齡人李白仍然不務(wù)正業(yè)，學劍、學法術(shù)、學縱橫術(shù)，什么都玩。

他游逛成都，走訪司馬相如的琴臺，寫下了不少詩賦和這位大才子較勁。

李白27歲那年，游覽到襄陽，朋友圈里多了一位年長他12歲的孟浩然。后人總津津樂道李杜之交，事實上，李白和孟浩然建立友誼遠在他與杜甫之前。孟浩然本人恬淡、閑適的氣質(zhì)很讓李白傾倒。

在那些日子里，孟浩然和李白極可能一起喝了不少酒。或許某一次，孟浩然借著酒勁對李白說：“兄弟，說句心里話，我還想試一試，去趟長安。我覺得自己還有戲。”

李白要送孟浩然走了，請記住這次送別的時間和地點——開元十六年三月，黃鶴樓。文采斐然的《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在此誕生。

分別之后，兩人明顯加快了博取功名的步伐。已年近四旬的孟浩然感到時不我待，直奔長安參加考試；李白年近三十，他選擇的道路是樹立名聲、先取外圍。

就在孟浩然前往長安的前一年，朋友圈里傳來好消息：好友王昌齡及第，授秘書省校書郎。

極可能是這件事激發(fā)了孟浩然的功名心。王昌齡是干過農(nóng)活的大詩人，老孟家書香世代，我豈能不中？

飛舞的雪花中，孟浩然向長安進發(fā)。他在朋友圈里頻發(fā)文采飛揚的好詩：“洛川方罷雪，嵩嶂有殘云……聊題一時興，因寄盧征君。”

到長安已是早春，然后孟浩然就落第了。

無法確切地解釋他為何會落第。從開元十一年到二十三年，有王昌齡、崔顥、祖詠、儲光羲、綦毋潛、常建、王維、薛據(jù)、劉長卿、顏真卿、賈至和李頎等一大批詩人及第。但是，這長長的名單中，就是容不下孟浩然。

憤懣，痛苦，失望……孟浩然心里五味雜陳，滯留在凄風苦雨中的京城，覺得沒臉面回家鄉(xiāng)。他在朋友圈發(fā)布的信息十分沉重：“少年弄文墨，屬意在章句。十上恥還家，裴回守歸路。”

唯一的安慰，來自王維。他們在長安相遇，言談十分投機。他們在當時壓根兒沒想到，未來兩人竟被并尊為“王孟”。要知道，當時和王維齊名的可是崔顥，就是那個憑著“日暮鄉(xiāng)關(guān)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令李白的詩文都略顯“失色”的詩人。

王維寬慰著孟浩然：“放寬心回家吧，去痛飲田家的酒，去讀些有趣的書，何必像司馬相如一樣非要獻什么《子虛賦》，為功名所困呢！”

孟浩然淡淡一笑，飲盡杯中酒，給王維留下一首詩，作為最后的告別：“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歸。欲尋芳草去，惜與故人違。當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只應(yīng)守寂寞，還掩故園扉。”國

對于盛唐詩人的朋友圈，或許可以用《水滸傳》結(jié)尾的一首詩來總結(jié)：“天罡盡已歸天界，地煞還應(yīng)入地中。千古為神皆廟食，萬年青史播英雄。”

那些詩人朋友們，相互間的關(guān)系糾結(jié)、復雜。他們有一見如故，也有久別重逢；有點頭之交，也有情同手足；有貧賤時的知己，也有富貴后的陌路。

然而，那個朋友圈里的每一位，都像高聳入云的山峰，他們的詩情化作滔滔江河，匯入了偉大詩國的碧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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