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取“蛙聲一片”

◇撰文//張先林

聽取“蛙聲一片”

◇撰文//張先林

在農村，我對夏夜情有獨鐘。鄉村的夏夜是有蛙叫的夜晚，那蛙聲，在稻花香里，在青草塘邊，此起彼伏，繁如雨落。記憶的畫面瞬間在腦中劃開，如流水般傾閘而出，似乎耳邊又響起那熟悉又悅耳的蛙鳴，就如同大自然永遠彈奏不完的美妙音樂，一首恬靜又和諧的田野之歌。

我的童年，沒有溫馨的催眠曲，沒有動聽的歌謠，更沒有現今的卡拉OK、電視、電腦、手機。唯有蛙叫，能帶給我音樂般的感受，伴著我走過了童年和青少年的風雨歷程。我10歲那年，當過農村合作社社長的父親被下放到離小鎮10多公里外的小山村當農民，每天天不亮便從小鎮出發到小山村勞動，晚上很晚才回家，農忙時，便在小山村搭個草棚安宿。從此，父親便成日勞作在小山村那一片貧瘠的田野里。我和母親及姐妹們仍住在小鎮。假期里的一天，我隨父親來到小山村，父親把我安排在尹大媽的草棚房后，便勞動去了。直到夜幕降臨，當地農家已點上燈，空氣里飄來誘人的飯菜香味，還不見父親荷鋤歸來的我獨自坐在父親臨時住所——草棚外的石頭上，又困又餓，更害怕鉆到黑燈瞎火的草棚房里去。這時，又有那一片繁密的蛙叫聲從田野里傳來，高高低低，似吟似唱。起初，一兩只大青蛙發出深厚的叫聲，繼而其他青蛙一唱一和，不久便是一片無邊無涯的歡樂鳴叫的海洋。我被這沸沸揚揚的蛙叫聲包圍著，輕托著，漾了起來，不住地漂流，仿佛到了一個充滿綠色、充滿溫暖、沒有饑餓和恐懼的溫柔之鄉……“林林，吃飯了。”隨著父親溫和的叫聲，我從夢中驚醒，小草棚內已點起竹篾燈，父親已燒好了南瓜稀飯在等我了。夜里，躺在床上，耳畔依然是那一片快活的蛙叫聲，疲勞辛苦一天的父親打著呼嚕進入夢鄉，我也在這音樂般的催眠曲中睡去。

20歲那年，我遠離了山村蛙叫聲，來到縣城當了工人，后又轉為林業干部、銀行干部，轉眼50多年過去，勤勞的父親也早已去世，我再也聽不到父親的呼嚕聲。幾十年的城鎮辦公生活，我幾乎忘卻了小山村的蛙叫聲，淡薄了父輩們的辛勞經歷。一次，都已大學畢業參加工作的兒女們一起相聚在小鎮，吵著要去爺爺勞動過的小山村玩時，又勾起我童年的往事、田園生活和蛙叫聲。懷念記憶中的那一片蛙聲，多么希望那個“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的境界再一次出現啊！

小山村

稻田

在一個萬里無云的晴朗天氣，我們一家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小山村。為馬上能聽到蛙叫聲而興奮的我，也為小山村的變化而驚奇，當年的草棚已經消失，村里的鄰居尹大媽家也是新建瓦房，父親原來的草棚已變成現今的農機房，房前屋后全是蜜桃、柑橘、楊梅、葡萄等水果林。正在客廳看電視的尹大伯看見我們來了，連忙站起讓座，叫家人泡茶，吩咐媳婦燒飯，又叫孫女快去田里叫父親抓幾條田魚回來，看見已80多歲的大伯這樣忙著，我有些過意不去，連忙勸他坐下休息，老人笑笑：“你們是貴客，來一次十分難得。”說后又去搬來許多水果，說這都是自己種的高山水果，無污染。雖多年不見，但尹大伯還是這樣熱情好客。

“近幾年經濟發展很快，大家生活也好了，”尹大伯笑著說，“如今小山村的生態環境也不錯，還能聽到蛙叫聲呢……”我知道，隨著工業化進程的不斷推進，工業污染以及高效殺蟲劑的廣泛使用，使得一只只活蹦亂跳的青蛙慢慢倒下；轟鳴的機器踏平了田野的禾苗，填平了肥沃的池塘，一座座挺拔的高樓大廈置于其上，使青蛙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我慶幸現在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保護環境的重要性，并從各方面著手保護環境，讓蛙聲不曾消失，讓我得以重溫兒時的夢。

鄉村的夜晚詩意般迷人，夏季，當月光灑向大地時，一天的暑氣便消逝殆盡了，田野里的青蛙奏起了歡快的樂章。小山村的人們在勞累一天后，坐在大樹下納涼、聊天。在此起彼伏的蛙聲中，我和老伴在田野間的小路散步，享受著月夜的寧靜和晚風的柔和時，路邊池塘水面又蛙聲大作，似乎有人在指揮，我沒法辨別這是一只蛙還是一百只，或是上千只。蛙聲剛才那一瞬間的停頓，不知是害羞或是躲避什么。池邊大樹下石椅上許多游人在輕聲聊天，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而小村水庫周圍更是人影閃動。我能感受到在我腳邊不遠的草叢里，就有蛙的身影，在這寧靜夜晚，大家用心聆聽著，細細地欣賞著青蛙奉獻的樂章。未成曲調的三兩聲，是前奏，繼而稀疏的蛙聲時斷時續，此起彼伏，如點點恒星，時明時暗，交替閃爍，如升空煙花，亦真亦幻，響遏行云，如叮咚泉水，寬厚圓潤，沁人心脾，如風吹洞穴，頓挫有力，天籟之音。蛙從四面八方云集而來，池塘里，水田里，蛙鳴越來越響，這是蛙的音樂盛典，這些天生的音樂家，用美妙的歌聲把夜色中池塘春草的美景盡情表達。雅俗共賞，有“聽取蛙聲一片”的豐年喜悅，與村民同樂。品味著蛙聲，感悟著生活，找回了我那久違的心境。

夜里，老伴微笑著在一片蛙聲中，輕輕地打著呼嚕，睡得很香、很香，我的心也漸漸寧靜而曠遠，思緒飄飛得很遠、很遠。近年來，順應生態文明建設的歷史機遇，遂昌人“經營山水、統籌城鄉”，全面建設長三角休閑旅游名城。一位當地詩人寫道：“山也清，水也清，人在山陰道上行，春云處處生。”400年前湯顯祖用筆墨記錄下的浙南小城，如今已成了人們在高山流水間不斷尋覓追求的“最詩意棲居地”。小山村的巨變不正是我國縣域經濟發展的一個小小縮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