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與果園（組詩）

草原之夜

夜，又美又寧靜。

草原無邊，星斗滿天。

我身邊的那個女人，又美又寧靜。

我舍不得睡去，

甚至舍不得遮上薄薄的窗簾。

夜真的又美又寧靜。

似乎誰醒著，草原就是誰的。

我甚至舍不得叫醒那個

靜靜地睡在我身邊的年輕女人。

夜色里一匹悄然

吃草的馬

不遠處，一匹夜色里的馬

奇怪地沉，也奇怪地輕柔。

我看見它，

只是憑借馬的大致輪廓。

馬并沒有因為

我的到來

而停下來。

它甚至看都不看一眼。

馬垂下它柔韌修長的頸項，

咬住一擷草，用力，

那一撮飽含汁液的青草斷裂的聲音

是水的，也含著泥土。

我是和她一起過去的。

我牽著她，她的冰涼的手。

我們注視了那匹馬很久，

直到夜的露水下來，呀地一聲涼了。

我奇怪的只是

一直沒有聽到馬的有力的呼吸。

夜晚的白馬

白馬，

白天看起來有點灰白的那匹白馬，此刻

在高高的星光里。

夜晚

馬的白，緩慢，奇怪，孤單，

尤其，整個的夜輕輕軟軟地含著它。

整個夜晚，那么珍重。一動不動。

傍晚的味道

傍晚無事，蜷在暮色里，沒想什么。

——忽然，忽然的，一絲風

吹過

一邊桌子上桃子的味道，

它們隱隱約約的

暮色里難以細說的“甜”和“自然”。

好像我這整個傍晚

就是在等著那一絲風，小心地吹過。

格爾木

今夜，有人去了格爾木。

那個人快上車的時候

告訴了我。

鐵軌是冷的，格爾木是冷的，

可是那個人是溫暖的。

多少年，多少年過去，

我還記得她的那根淺藍色的發帶

記得我曾經給她抄寫過的葉芝的

《當你老了》。

多少年過去，多少年過去了。

我們在同一座城市，

她在這邊，我在那邊。

但是，今夜那個人去了格爾木。

一個人去了格爾木，

和另外的人去了遙遠的格爾木。

燕子低飛

屋里的人安靜下來，

知道雨就要來了。

他們悄然無語，其至是有些微微期待。

青山朦朧，木窗濕潤。

他們聽見燕子低飛，

壓著他們的房子。

整個天空都是低的，低的，

一片片黑青色的屋瓦沉默地翹起。

他們感到了

整個天空——潮濕的力量。

那兩個喝酒的家伙

他們不說話，

只是在喝酒。

如果不是他們兩個人，

整個小酒館都是空的。

杯子很大，

很透明，

酒很清澈，

嘩嘩地用瓶子直接倒進去。

他們在喝酒，

手腕好看地輕輕一轉。

時間透明。

他們是將酒喝成了水，

但也把水喝成了酒，

這之間不需要什么轉換。

他們離開酒館的時候，

有些踉蹌，

顯得一點勁也沒有了。

他們喝酒的時候

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

（選自《人民文學》２００９年第１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