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香的燈

吳乙一

四月天

我換下雨水淋壞的黑瓦

站在屋頂，看見干凈的陽光

一次次吹拂河畔的桑樹林

蕩起嫩綠的光芒

天已晴。去年種下的土豆、香蔥

如今有了好收成

它們在墻根抱成一團

像極了鄉間低眉順眼的女子

我一一扎實松動的柵欄

鋪好門前的小路

把桃樹下的落葉、廢紙片輕輕掩埋

——我的院子遼闊又干凈

現在，請你來吧，從遙遠的北方

帶著皚皚白雪

呼嘯著來到我的身邊。親愛的

這只是你我兩個人的國度

任你嬌縱，任你放蕩

關于愛情，我們留給江湖無關傳說

芳香的燈

她們來到冬天。正是萬物靜默之時

瘦削的風穿過老屋的弄堂

穿過屋檐上搖搖晃晃的舊時光

新葉和枯枝皆不言不語

我一直沒有明白，坳上走失的山歌

是跟隨流水

為更多的人指路，濕潤了前程

還是一一點亮暗夜中溫暖的名字

如木聯、梅畬、普灘、鸕鶿角、豆坪……

你還在擔心

千山蒼翠淹沒了鳥鳴

溪水清澈，照見慢慢老去的容顏

有時是炊煙，有時是落葉，有時是花開

亂了你柔和的目光

趁你還在熟睡，我愿意帶上女兒

悄悄走向村口的古梅，折一枝花

像提著一盞盞芳香的燈

待你迎接這場盛大的歡喜

遠方，或伶仃島

遠方是大海。是起伏的波濤

是兩張船票

分別寫著我和你的名字

是一次又一次的心悸與妥帖

遠方。遠方是一座島

文天祥用七言律詩

試了試宋朝的溫度和深度

遠方是蔚藍海岸，沙灘上的大雪

是你握在手心的貝殼

貝殼里一聲高過一聲的海浪

遠方是朝陽冉冉升起

遍地黃金治愈了一個人的鄉愁

是夕陽落在海面上

回港的漁船搖搖晃晃

我牽著你的手

身后是故鄉，是遼闊的風

雨中登環島棧道

雨水裹挾南太平洋的寒冷

敞開的沙灘是冷的

絲綢般的潮汐剛剛抵達

就已轉身。椰子樹也是冷的

長頭發滴下烏云、鹽和風浪

剛剛回港的漁民

將大海的影子傾倒在食肆

只有我們兩個人漫步環島棧道

雨水墜落。我愛上了越洗越亮的礁石

濕漉漉搖曳的植物

回頭的瞬間

仿佛整座島嶼都是你和我的

整個天空

也是你和我的

有關她

我的疾病來自于恐懼

初冬的足球場。黃葉落在鐵架臺

不勝寒涼

它們有過一場剛剛結束的密談

像薄陽光經過身體

發出輕微的崩坍

四周安靜；我走得越來越慢

只為停在她身后

看見她一頭長發微微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