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夜話

扎西才讓

你的出現，仿佛一場春雨

我的達瓦央宗啊

你的出現，仿佛一場春雨

來到這珍貴的人間

你濺起我的泥土，打濕我的枝葉

讓甘南的土地，愛上重慶的你

讓一只手，留在另一只手里

假裝無意，假裝無意

心已被你淋濕

熱身子燙著你，苦舌頭纏著你

說說這沒完沒了的一場雨

我的達瓦央宗啊，在甘南的屋檐下

幸福就是這難以平息的情欲？

等我醒來，抱你入懷

我的達瓦央宗啊

樵夫打柴，死在林里

漁者捕魚，死在水里

我和你，也會死在土里

那時月亮升起，也在霧里

我用文字，寫下歷史——

村莊的歷史，親人的歷史

你我的歷史是一臺機器

銹了，修好。修好，又壞去

等我醒來，抱你入懷

甘南夜話：話一句，淚幾滴？

先人們的詢問

我的達瓦央宗啊

預兆往事的經卷，在今夜打開

往事：夜幕下的大河邊

我是只野獸

有你熟悉的野蠻肉體

從深林里竄出，撲進幽暗的水里

腳被水草纏住，發被激流帶走

呼吸也被窒息，絕望由此開始

山坡上的血色紅樺倒入深淵

旋窩中的墨色草場撲面而來

這時，先人們從水底升起，張口就問：

你們的子嗣，我們的血脈，在哪里？

在露水未干時，走人

我的達瓦央宗啊

在露水未干時，走人

在泥沙沉淀后，現身

像清風穿過密林

像圓月不畏聲響

你說你不想過紛擾的日子

只和我赤身相對，朝夕相處

你說這人間有太多的羈絆

只渴望情侶那樣遠走江湖

你呀你，不想過問這紅塵瑣事

莫非你對悲喜人間另有所求？

我的花，能否開在你歡愛的樹上？

我的達瓦央宗啊

我見不到你的日子，也許

經卷上將浮現大德的偈語：

干河里，遲早會生出金魚

枯枝上，遲早會開滿銀花

深谷里，是被月光垂愛

又被落花舍棄的孤獨的泉

河岸邊，是被河水清洗

又被南風揚起的寂寞的沙

我的花，能否開在你歡愛的樹上？

我的果，能否結在你沉默的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