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談浮煙煙斗工藝師半弓

煙斗對于張琳來說，不僅是呼吸協(xié)奏的伴侶，

也是神思暢享的制作天地，靜默云集的珍藏一方。

張琳，字半弓，因此許多人也稱他為“半弓”。

在半弓的眼中，制作煙斗的木頭有生命，它需要時間喘息，要慢，在抽煙斗時，

需要呼吸交替、松弛有致，與煙斗、煙草互動。放“慢”，才能游離于人世浮煙的虛實之間。

談簡單

由簡入繁易，由繁入簡難

抽煙斗與抽煙有很大的不同，半弓很早就開始抽煙斗，這過程中更需講究控制呼吸的頻率，“當你學(xué)會用呼吸控制煙斗里的那團火時，你一定也學(xué)會了控制你心里的那團火”。半弓之所以后來會自己嘗試做煙斗，是因為他從小就特別喜歡做手工，所以一直覺得自己有點動手能力的，抽煙斗時就會有種莫名的自信，覺得自己能做得比現(xiàn)在的更好，于是在2004年，成立了伍佰煙斗俱樂部，為自己的煙斗圈起一個小小世界。

剛開始時，或許半弓有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他從物料到成品，只要一個小時就能做好一個煙斗。但是隨著自己對煙斗的理解，現(xiàn)在越做越慢了，因為他想給煙斗一點時間，因為無論是用什么方法制作，在做的過程中，開料、打孔對木頭都是一個很大的改變，給它一個很大的壓力，如果沒有給它一個調(diào)整、釋放壓力的時間的話，其實這支煙斗是會有問題的。另外，當他有新的造型設(shè)計或新想法時，需要通過畫圖、構(gòu)思，反復(fù)修改后，把圖放在墻上看，因為有經(jīng)驗之后，就會知道這是否耐看的，等反復(fù)推敲之后，才會確定這是否他要做的東西，用句古話說就是“由簡入繁易，由繁入簡難”。

制作煙斗12年以來，半弓堅持的原則就是“要簡單”，當煙斗需要一個線條時才會有線條，用最簡單、最直接的方式去做，有如儒家思想的“慎獨”，半弓解釋道：“顏色、造型、花紋能看到，但有些東西你看不到，不如內(nèi)部結(jié)構(gòu)，你是選擇在別人看得到的地方用功，還是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偷懶，或許內(nèi)部的一丁點改變，會帶來影響。現(xiàn)在很多煙斗客目前還沒有這種體會，但如果你積累了經(jīng)驗，進行對比后，就會察覺了。”所以半弓覺得“至簡”與“慎獨”是最重要的原則。半弓自己也有玩收藏，有些東西在一百年后還能耐人尋味，這才是制作煙斗的最高境界，所以制作時要慢下來。

做煙斗不是在做煙斗，做煙斗就是在磨自己。

自己磨好了，煙斗也就磨好了。

圖1/2. 2012年左右的一個系列作品“鳳尾蝶”。

圖3/4. 2012年開始設(shè)計的“笨笨”系列煙斗，取其憨拙厚樸，粗中見細。

圖5. 為蘇格蘭的“百富”威士忌酒廠設(shè)計的，將存酒用的陳年橡木桶和煙斗結(jié)合的系列作品。

談木性

只有你讀不懂的木頭，沒有不好的木頭

眾所周知，制作煙斗最好的材料是意大利、法國南部的石楠木，它的花紋、木質(zhì)特性、味道都很適合用來做煙斗。但對于一塊石楠木的“好”與“壞”，半弓卻不愿意用某種標準去評判，因為在他眼中“只有你讀不懂的木頭，沒有不好的木頭”，雖說有些木頭不排除有些硬傷，但如果工藝師有合適的方法、更多手段，是可以把普通木頭做出藝術(shù)性的。這世界上也確實有非常完美的木頭，沒有一點沙眼、沒有一點毛病，干干凈凈，近乎完美地存在著，也是非常稀少地存在著。如果遇到一個完美的木頭，半弓記得自己剛開始做煙斗時，就會很膽大地先拿一塊好的木頭來做，半弓當時認為“一塊好的木頭就能做出好煙斗”，但是越做越久，他卻不敢輕易去動一個好木頭，他會把好木頭越往后放，就怕自己沒有更好的想法去用它，辜負了這一塊木頭。半弓記得日本一位木工大師說過“木工要對木頭負責，因為木頭失去生命要在木工手里復(fù)活”，他當時對這句話非常感動。如果不用好的話，對木頭是非常大的浪費，而且這是不可逆的。

為了不辜負手中的每一塊木頭，半弓如今下手之前都會三思，究竟如何才能讓它全新復(fù)活？因此，半弓在創(chuàng)新，他用自己理解的方式做自己的東西。有些人會模仿國外大師的作品博取眼球，但他特別不愿意這樣做。半弓是建立在傳統(tǒng)的基礎(chǔ)上，適度地加入自己的理解，這個角度來看他是非常傳統(tǒng)的，他不會一味追求怪異、另類。

如今對于半弓來說，最大的難度有時是因為國外的煙斗制作已經(jīng)非常成熟，很難超越創(chuàng)新，但半弓說為中國人對于造型、材質(zhì)的應(yīng)用會有深厚的理解基礎(chǔ)，如果能把祖先的巧妙構(gòu)思設(shè)計進入煙斗，則會創(chuàng)造出更大的空間，把東方神韻與西方煙斗結(jié)合。有人會問什么是東方？在半弓看來，不是簡單地加入中國元素，而是通過造型、比例、神韻體現(xiàn)。中國文化太博大精深，究竟如何才能提煉結(jié)合？這才是最難的。

談收獲

過程開心是一種收獲，

做出好作品的愉悅也是一種收獲

制作煙斗的“收獲”是金錢無法比擬的，所以這也是半弓一直不做私人訂制的原因，他設(shè)計一個煙斗時會花大量時間在“制作之外”，許多人根本無法預(yù)計“制作之外”的成本，有人心里不平衡，所以他不會觸碰這個領(lǐng)域。半弓只做自己的東西，無論是花多長時間，他都不在乎，只要這是他要的東西，就不會考慮得失，過程開心是一種收獲，做出好作品一種愉悅也是一種收獲。另外，這十二年潛心打磨煙斗，也打磨了半弓的個性，他說自己原來脾氣非常急躁，但是當他拿起木刀、砂紙，就會非常安靜，這也是無形之中的改變與收獲。

在制作煙斗之后，半弓也開始步入收藏煙斗的領(lǐng)域，在這個小小的珍藏世界里，他總結(jié)出最質(zhì)樸的收藏之道。有人覺得屬名家、花紋好看的就是好煙斗，但是半弓抽煙斗二十多年了，他發(fā)現(xiàn)一個好煙斗是最稱手、方便的，最重要是“好抽”。有些東西看起來光鮮亮麗，但還是要以實用為主。大家要多樣性地選擇煙斗，拋開功利心，若以投資、投機的心理去買，會很失望。

當半弓被問及“何以堅守這一孤獨的世界”時，他說道：“很多人容易混淆寂寞與孤獨，但是我覺得我不寂寞，因為我每天都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每天的時間都不夠用，所以不會寂寞。如果說孤獨，我覺得自己還沒達到這個境界，孤獨是一件很高級的事，需要很多年修煉才能達到這種狀態(tài)。寂寞是源自內(nèi)心的荒蕪，若心有所觸、心有所感時，是不會寂寞的。”

此外，半弓感嘆，很多手工做者堅持十幾年，最難的是身邊的家人的理解，他們需要面對現(xiàn)實的包容，半弓也幸得遇到能理解自己的家人，他才能守護掌上這縷浮煙。

最“磨人”的過程

在經(jīng)歷了“設(shè)計稿圖”的多番內(nèi)心斟酌之后，半弓會用車床切割出煙斗的雛形，但最“磨人”的步驟就是后面的“打磨”步驟，能把原來急性子的半弓，磨得如今的“慢”姿態(tài)，不知這其中是有多“磨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