螞蟻與大象

馬漢卿

李易是衛生局局長。這天上班，李易在門衛室看見有個40歲左右的保安長得非常瘦，就剩下一副骨架子了。

李易覺得這個保安不適合在門衛室工作，便打電話叫來了辦公室王主任，問怎么回事。王主任解釋說：“原先有個身體很好的保安不干了，我到勞動力市場看了半個月，也沒人愿來干，嫌工資太低。現在這個保安叫王勇奇，身體偏瘦，但干活兒勤快，我就先讓他干著。”

李易說：“為了保險起見，找機會還是換了他吧。”

王主任說：“好，只要有人選，我馬上就換了他。”

這天下班時，王主任到門衛室，把李局長的意見跟王勇奇說了。王勇奇看著主任，半晌才說：“主任，你得為我說說話，我身體很好呀。”

王主任想了想，說：“你自己找機會跟李局長說說吧。”

機會很快就來了，這天突然下大雨，李易躲進門衛室避雨。

王勇奇主動上前說：“李局長，其實我身體很好，我就是瘦點，這是天生的。我能干好門衛室的保安，您就讓我干吧。”

李易說：“你身體很好？這么瘦，風都能把你吹倒。”

王勇奇拍拍干癟的胸脯說：“您是一局之長，就像百獸之王大象一樣。但大象不能過獨木橋，不能走沼澤地，而像我這樣的小螞蟻卻能輕而易舉地過去。”李易覺得很可笑，沒再搭理他。

周末這天，王勇奇下夜班，看見李易攙扶著老娘從車上下來。李易的母親今年70多歲，身體很不好，行動不便。

李易住在10樓，恰好碰到電梯正在維修。李易問要修多久，維修的人說至少要兩天。李易正發愁，卻發現王勇奇跑了過來：“李局長，我來背老太太吧。”李易的母親看著王勇奇說：“你這么瘦，能背得動我？”王勇奇笑著說：“大媽，我是干苦力活兒的，一點問題都沒有。”說著就一口氣把老太太背上了10樓。

老太太感動地說：“真看不出來，你雖然瘦，卻這么有能耐！”王勇奇笑著說：“我哪有什么本事，我就是一只小螞蟻罷了。”

第二天，王勇奇上班時，局長司機看見王勇奇，連忙叫住他說：“局長的媽媽要到醫院看病，你幫忙把老人家背下來吧。”王勇奇二話沒說，就往樓上去。上樓梯時，司機說：“不好意思，麻煩你了，要是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局長要我背老人，可我哪背得動呀？”王勇奇呵呵地笑了。

王勇奇把老人背上車，然后又送老人到醫院做各種檢查。此后的一個星期，王勇奇都主動幫忙接送老人。李易得知后，給了王勇奇一千元，說是勞動報酬。王勇奇窘迫極了，不肯要錢，李易卻十分堅持，說是不想與他有過多牽扯。

李易讀高中的兒子李晨很不讓人省心。這天，李易又因為李晨早戀的事，被班主任叫去學校談話。

班主任說：“李晨早戀，他不想讀書就算了，還影響了王蕊蕊同學。她是我苦心培養的苗子，考北大一點問題都沒有，但現在因為李晨的糾纏，王蕊蕊的成績下滑了。校長都找我談話了，如果不阻止李晨的早戀，就要把我從尖子班班主任的位置上撤下來。請你把李晨帶回家吧，不要到學校來害人了。”

李易頓時羞紅了臉，他一個勁地賠禮道歉，并答應班主任一定做好李晨的工作，讓他不再早戀，好好讀書。但實際上，李晨被班主任批評后，王蕊蕊也不理睬他，他心里苦悶，竟玩起了失蹤，已經三天沒有回家了，手機也關機。李易急得火燒眉毛，卻毫無辦法。

李易打算找王蕊蕊的家人，問問有沒有兒子的消息。他花了很多精力，終于在一片出租屋內找到了王蕊蕊的家，王蕊蕊的父親居然就是王勇奇！李易驚訝地說：“你是王蕊蕊的父親？”王勇奇說：“有什么問題嗎？”李易萬萬沒想到，這樣一個弱不禁風的農民工居然培養出了如此優秀的女兒！

李易不得不放下架子，用溫和的口吻問他是否知道李晨的下落。王勇奇說他不知道，但他會問女兒。李易答應，如果王勇奇能找到李晨的下落，他會給予報酬。王勇奇說：“這報酬怎么算？你兒子要是走了極端，是因為我救了你兒子的命，這報酬算得過來嗎？”

李易無言以對。

三天后，李晨突然回家了。李易問兒子這幾天住在什么地方，但李晨一律不予回答，把自己關進了屋子里。一天后，李晨出門，回到學校讀書。從這天開始，李晨像變了個人似的，每天刻苦讀書，學習成績漸漸上去了。李易既欣慰又困惑。

一個月后，李晨的成績進入年級前10名，李易高興極了。當天晚上，他試著問李晨改變的原因。李晨拿出了兩張紙，一張是王勇奇寫給李晨的協議書，上面寫著，將來不論王蕊蕊讀什么大學，都會等著李晨，前提是李晨必須考上大學。另一張紙是李晨寫的協議書，他必須考上大學才有資格向王蕊蕊求愛……

李易沒想到，他為了讓李晨學好做了那么多工作，卻抵不過這兩張紙。不過這樣一來，他還真不知道該怎么給“小螞蟻”報酬了。

這天上午，衛生局大門前來了一群人，這些人一到就拉起橫幅，把大門圍得水泄不通。這些人吵吵嚷嚷，說有家醫院出了醫療事故，醫院不出面解決問題，躲起來了。因此他們沒有別的辦法，只好來找上級主管單位衛生局。

橫幅上寫的是：醫院草菅人命，衛生局不作為，還老百姓一個公道。衛生局有位副局長出來說話，要大家冷靜些，不要有過激行為。大家可以推舉一個人出來與衛生局交談。但是，這些人不接受，因為他們在醫院已經被晾了十幾天，他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今天一定要有個說法。

李易出現時，突然被一個鬧事者勒住了脖子。那人用刀頂著李易的咽喉說：“打電話，把醫院的領導叫來，今天沒個說法，大家都別想回家。”李易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頓時嚇得腿脖子一軟，差點癱軟在地上。

這時，有個人突然穿過外圍的人群撲了進來。這人穿了件不太合身的西裝，戴了副眼鏡，頭發梳得油光水亮，外表與李易頗有幾分相像，大家一時沒有認出此人是誰。這個人對劫持者說：“你放了這個人，我才是局長，有事找我。”

其實，這伙來鬧事的人也不知道誰是局長，他們是根據熟人手機偷拍的李易照片來劫持的，不過照片拍得比較模糊。這個穿西裝的人神情冷靜而穩重，確實像個局長。而這個被劫持的人明顯是個慫貨，哪兒像局長？

于是，劫持者放了李易，然后把穿西裝的人劫持了。脫離了危險的李易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這才看清，頂替他的人居然是王勇奇！王勇奇不知何時把李易的西裝穿到身上去了，還戴了副與李易一樣的眼鏡，頭發也臨時梳成了與李易一樣的大背頭發型。

這時，警察來了。警察叫鬧事的人冷靜，不要沖動，再鬧下去，性質就變了，警察就要抓人了。

王勇奇向警察搖手，叫大家都不要亂來，有話好好說。他慢慢脫下西裝，然后摘下眼鏡，又把頭發弄亂了。圍觀的人突然哄笑起來，人們認出了他，有人大喊：“王勇奇！”

劫持者這才意識到上當了，他把王勇奇一把推開，大聲問：“你是誰？”王勇奇說：“保安呀。你們這些人真是糊涂蛋，連要綁架的人都沒有認清楚，就來鬧事。這不是瞎胡鬧嗎？趕快把刀放下吧。”

這些鬧事者發現他們被王勇奇耍了，但已經遲了，鬧不成了。警察把這些人都帶走了，衛生局門口恢復了平靜。

李易握著王勇奇的手說：“你不簡單呀，遇事不慌，還別出心裁化解了矛盾。”

王勇奇笑著說：“我是個小螞蟻，根本不怕這事。你不了解生活在底層的人，在沒有辦法解決問題的時候，就會走極端。其實，只不過是想嚇嚇人而已。”

李易回到辦公室后，看了會兒文件，但一點也看不下去，腦子里全是被劫持的事。剛才，他被劫持的時候嚇得腿發軟，差點跪下去。這多丟臉呀，與他局長的身份太不相符了。這件事如果鬧大了，他恐怕會丟烏紗帽。

突然，李易的手機收到了一條微信消息。他看完后，頓時驚呆了，微信消息中有一張李易被劫持的照片，還有一組文字，說李易面對歹徒劫持，表現出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氣概。李易當時踩到一塊西瓜皮，差點跌倒。有人卻說李易腿軟，是個膽小鬼，面對邪惡勢力沒有勇氣斗爭，不符合領導干部的要求。這是對李易的公然污蔑。那張照片中，李易的腳邊果然有一塊西瓜皮！

李易大驚：現場地上有西瓜皮嗎？李易突然想到劫持現場有安裝視頻監控，他立即趕到辦公室，叫王主任把視頻調出來看看。看的結果是，這塊西瓜皮原來是拿在王勇奇手上的，但王勇奇在撲進人群那一刻，一腳踢進去了西瓜皮，西瓜皮落在李易腳邊。王勇奇撲進去而不是擠進去，目的就是弄亂當時的場面，轉移別人的視線，不讓大家注意他扔西瓜皮。

李易了解到，微信上的照片是李易找人拍的，微信是他發的。

李易再次驚呆了，這個小螞蟻有大智慧呀，化解了大象的險境。

（責編：陳思揚 939409074@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