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江波+賀小丹
【摘要】現階段我國上市公司內控缺陷信息披露很不充分。本文依據修正后的三階段內控缺陷披露模型框架,以存在內部控制缺陷的財務重述上市公司為樣本,在區分對發現能力和動機選擇的影響將主要內控缺陷披露影響因素進行歸類的基礎上,通過構建probit實證模型來對內控缺陷披露影響因素進行實證檢驗。研究結果顯示內控缺陷披露困境的形成,既有管理層動機選擇的問題,又有發現能力欠缺的原因。
【關鍵詞】內控缺陷披露三階段模型發現能力動機選擇
【中圖分類號】F275
一、引言
國內有關企業內控評價報告有效性的文獻研究顯示,目前我國企業內部控制缺陷信息披露還處于困境之中,距離內控規范的要求還有較大的差距。對此困境的治理首先要分析和明確其成因,但從我國現有的相關研究文獻來看,此類方面的研究還相對較少,并且主要是規范性研究,實證研究相對缺乏。本文將遵循內部控制缺陷信息披露所需滿足的三個條件這一邏輯關系,依據修正后的三階段內控缺陷披露模型框架,利用內部控制缺陷與財務報表重述之間的因果關系,對深市A股主板市場2008~2012年發生重述的所有上市公司進行逐一分析,確定存在內部控制缺陷的上市公司樣本,在對內控缺陷披露影響因素進行識別,并區分對發現能力和動機選擇的影響來對這些影響因素進行歸類的基礎上,通過構建probit實證模型來對內控缺陷披露影響因素的顯著性水平和影響機理進行實證檢驗,系統和深入的分析究竟是未發現,還是動機選擇,抑或是兩者兼而有之,導致了內控制缺陷披露的困境。
二、內部控制缺陷披露影響因素的三階段模型
在相關文獻中,比較早的概念模型框架是由Ashbaugh-skaife等學者在2007年所構建的。該模型的依據是內控缺陷披露所需滿足的三個條件,其核心觀點是內部控制缺陷的披露程度是由企業內部控制缺陷風險因素和企業發現與披露內部控制缺陷的動機所共同決定的。在依據此觀點所建立的模型分析框架中,內控缺陷披露影響因素被分為兩類:一類是內控缺陷風險因素。該類因素決定了內控缺陷的存在性,主要包括公司經營的復雜性、會計風險和內部控制投入資源等;另一類是內控缺陷發現和披露的影響因素,主要包括審計師特征、監管層介入威脅、投資者干涉風險和訴訟風險等。毫無疑問,上述概念模型框架是較為系統的,并且對后續的研究產生了較大影響。但是,對比內控缺陷披露所需滿足的三個條件,該概念模型卻有固有的局限性,這主要體現在:該模型未能將內控缺陷的發現和披露決策進行區分,而是假設同一影響因素在提高企業對內控缺陷發現能力的同時也能有效的抑制披露決策時的動機選擇傾向。這顯然是不符合實際情況的,以選擇“四大”審計師事務所作為外部審計機構這一影響因素為例,他能有效地提高企業對內控缺陷的發現能力,但是,他對信息披露決策的影響卻是“被動”的,主要取決于監管風險和訴訟風險。
為了彌補上述概念模型框架的不足,本文嘗試對該模型進行修正。修正后的模型框架如下圖1所示:
與原概念模型相比,修正后的模型將原來的兩階段模型改為三階段模型,即將發現與披露決策相區分,分別分析其主要影響因素,其所依據的基本理論公式是:報告中披露內控缺陷的概率=內控缺陷存在的概率×已存在內控缺陷被發現的概率×已發現的內控缺陷被披露的概率。顯然,與傳統的兩階段模型相比,三階段模型更加符合內控缺陷披露的內在機理,模型的邏輯性和科學性更強,也更有利于準確、全面地分析內控缺陷披露的影響因素及其對披露結果的作用機理。
在發現階段,修正后的模型認為影響內控缺陷被發現概率的因素主要有以下三類:一是內控評價與審計機構或人員的獨立性。按照目前主要國家(包括我國和美國在內)關于內部控制有效性的評價及披露制度設計,內部控制缺陷主要是通過企業開展內部控制評價和審計師進行內控審計所發現的。由于內控缺陷是對企業現行內控設計與執行的“批評”或“否定”,因此內控評價與審計機構必須獨立于企業現行的內控設計與執行機構或人員,否則很難保證其工作的客觀和公正性;二是內控評價與審計機構或人員知識和技術水平。內部控制的識別和認定是一個過程,通常包括建立標準、缺陷識別、嚴重程度評估和最終認定。有效完成該過程是一項專業性很強的工作,需要內控評價與審計人員擁有充分的內控知識、熟練的內控測試技術和高水平的職業判斷能力,并對企業的業務運營情況很熟悉;三是內部控制缺陷跡象。內控缺陷跡象的存在表明現有的內部控制不能為控制目標的實現提供合理的保證,這將促使內控評價與審計機構更加重視內控缺陷的發現工作。同時,內控跡象的存在也有利于確定內控設計和運行測試的重點,并為缺陷的嚴重程度評估提供了參考,進而使得內控缺陷發現工作能夠高效地開展。
在內控缺陷的報告披露階段,主要的影響因素是管理層在決定是否在報告中披露已發現的內控缺陷時的動機選擇。從追求自身利益的角度來分析,企業管理層是具有不愿意披露內控缺陷的“天然”機會主義動機的,但是,管理層的機會主義動機的強度又受到公司治理結構的約束和抑制。公司治理分為內部治理機制和外部治理機制,兩者對管理層機會主義動機的抑制作用是具有不同的側重點的,具體而言:一個完善的公司治理機制可以通過合理設置股權結構并充分發揮股東和董事會對管理層的監控和激勵作用,有效緩解管理層和所有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增強內控缺陷信息的透明度,進而提高內部控制信息對投資者的決策價值。不過,當企業的內控缺陷具有重大的經濟后果時,如內控缺陷的披露會提高企業的資本成本,甚至會降低企業股票的價值,公司內部治理機制就的抑制作用就會弱化,因為主導公司內部治理機制的企業大股東在面臨自身利益也會受到損害的時候往往也會趨利避害,與管理層一起來隱瞞已存在的內控缺陷。此時,就需要包括法律、制度和市場等外部治理機制的介入,增加企業隱瞞內控缺陷的違規成本,使企業大股東和管理層“兩害相權取其輕”,以增強企業規范內控缺陷披露的動機。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本文以已存在內控缺陷的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這樣可以不用考慮影響內控缺陷存在性的因素,進而使研究能夠聚焦于內控缺陷披露問題的分析方面。為了確定存在內部控制缺陷的樣本,本文首先以2008-2012年發生財務重述的深交所主板A股上市公司為初始樣本,通過臨時公告及年度報告披露的情況分析導致財務重述的原因,將由內部控制缺陷所導致的重述公司作為存在內部控制缺陷的樣本公司,共計194家。此外,由于查找數據的復雜性、多樣性,導致有些數據無法取得,樣本缺失43家,最終確定實證研究中內部控制存在缺陷的樣本151家,其中,對外披露存在相關內控缺陷的公司51家。本文主要通過巨潮資訊網獲取上市公司財務重述和對外披露內部控制的信息,其它數據則是通過國泰安CSMAR數據庫、銳思RESSET數據庫以及查看年報取得。具體數據樣本情況見表1。
從樣本數據來看,2008~2012年間對于發生財務重述且明顯存在內控缺陷的深市公司,在重述期間的內控評價報告中披露相關內部控制缺陷的公司僅占33%。對于滬市主板上市公司,情況更是如此。這說明目前我國企業內部控制缺陷信息披露不容樂觀,內部控制缺陷披露困境問題比較突出,這也凸顯了本文的研究意義。
(二)實證檢驗模型設計與變量定義
基于上文三階段內控缺陷披露模型框架的分析,以及參考現有文獻所識別出的主要影響因素,本文將構建實證模型從總體上檢驗內控缺陷披露的影響因素??紤]到被解釋變量為二元選擇變量,因此設定Probit模型如下:
四、實證結果及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與組間比較
在進行模型檢驗之前,本部分首先對151個樣本進行簡單描述性統計和組間比較分析,即分別按照全部樣本量、未披露內控缺陷的公司(即REPOR? TICW=0,共100個樣本)和披露內控缺陷的公司(即REPORTICW=1;共51個樣本)三種情況來分析。由于篇幅所限,略去描述性統計結果。對比披露內控缺陷公司和沒有披露內控缺陷公司,兩組間均值差異檢驗結果顯示:除了外部資本市場籌資壓力(ΔXFIN)和資產負債率(ADR)以外,大部分解釋變量都存在不同程度的顯著性差異,并且審計事務所規模、審計收費、經營狀況、以前年度發生過財務重述、董事長—總經理兩職合一、管理層變動等變量的組間差異與理論預期的相一致,這初步證明了前文所述影響因素的有效性。
(二)Probit模型回歸分析
由于實證檢驗模型屬于二元選擇模型,且樣本數據為面板數據(非平衡)結構,因此本文選擇使用面板數據probit模型(隨機效應)估計方法。估計結果如表3所示。
從表3的模型檢驗結果可以看出,主要影響因素對公司是否披露已存在內控缺陷的影響情況基本上與理論預期的相一致,具體分析如下:
1.以前年度發生過財務重述具有非常顯著(1%顯著性水平)且為正向的影響作用,表明以前年度發生過財務報告重述導致財務報告質量受到投資者質疑的企業更傾向于披露內控缺陷。從邊際效應上來看,以前年度發生過財務重述的企業,其披露已存在內控缺陷的概率大致能提高20.9%。此實證結果驗證了此前的理論預期,并且與田高良等(2010)年的研究結論相一致。
2.董事會領導結構(CEODUAL)以及管理層更替(MGTCHANGE)對內部控制缺陷披露具有比較顯著的影響作用(5%顯著性水平),并且影響方向與理論預期相一致。其中,董事會領導結構變量的回歸系數為負,表明若董事長與總經理兩職合一,企業則更傾向于隱瞞內控缺陷,且從邊際效應上來看,兩職合一的情況下披露已存在內控缺陷的概率大致會降低22.4%。此實證結果與理論預期相吻合,并且與趙息和許寧寧的研究發現相一致;管理層更替變量的回歸系數為正,表明如果近期發生過企業的管理層更替,則新任管理層出于自身利益的考慮更愿意披露內控缺陷,且從邊際效應上來看,近期發生管理層更替情況下披露已存在內控缺陷的概率大致會提高17.6%。由于兩個變量所表征的公司內部治理主要是通過影響管理層披露決策中的“動機選擇”而發揮作用的,因此,上述實證結果從正反兩方面驗證了管理層的動機選擇是影響已存在內控缺陷披露情況的重要影響因素。
3.審計委員會的獨立性對內部控制缺陷的披露也具有比較顯著的影響作用,但是所估計的回歸系數符號與預期的相反。模型估計結果顯示獨立董事占審計委員會比例變量的回歸系數為負,表明該變量所表征的審計委員會的獨立性越強,反而會降低企業披露內部控制缺陷的可能性。此結果與預期的不一致,在解釋應用時需要注意以下兩點:一是此結果只是基于存在內部控制缺陷的財務重述樣本取得的,因此不能簡單推廣至所有的上市公司。一些以所有上市公司為樣本的相關研究表明,審計委員會的獨立性的提高能夠改進信息披露的質量,這意味著那些審計委員會有較高獨立性且能夠有效履職的公司一般不會發生財務重述,也就沒有包含在財務重述樣本中;二是即使針對財務重述樣本,該結果并不能表示審計委員會獨立性越弱,其內部控制缺陷的信息披露水平就越好。其主要原因在于大部分財務重述樣本都能夠按照我國《上市公司治理準則》的要求,在審計委員會成員組成中獨立董事占到了多數并擔任召集人,且審計委員會中至少有一名獨立董事是會計專業人士。從描述性統計數據來看,151家樣本公司審計委員會中獨立董事平均占比為63.5%,其中51家披露內部控制缺陷公司的獨立董事的平均占比為59.8%,超過了50%(符合政策的要求,屬于較強獨立性范疇),并且占比低于50%的公司只有7家,所占比例僅為14%。因此,對此反常結果的合理可能解釋應是:在樣本公司審計委員會按照政策的要求普遍擁有形式上的較強獨立性的情況下,由于獨立董事在信息獲取能力方面存在先天的不足以及財務重述公司存在公司治理缺陷,獨立審計委員會作用的有效發揮受到了制約,并且這種制約作用隨著獨立董事占比超過50%以后的再增加有可能會加大,進而導致財務重述樣本公司的獨立董事占審計委員會的比例與內部控制缺陷信息披露之間的負相關。
4.審計事務所規模(BIGCPA)、審計費用(AU? DITFEES)、企業規模(SIZE)同樣對企業的內控缺陷披露具有一定的影響作用(10%顯著性),并且影響方向與理論預期相一致。其中,審計事務所規模變量的回歸系數為正,表明大型的審計事務所可通過提供高質量的內部控制審計,能夠識別和發現更多的內控缺陷,進而提高內控缺陷披露的可能性。從邊際效應上看,如果審計事務所屬于中注協評價認定的前十大,那么內控缺陷披露的概率大致會提高15.9%;審計費用變量的回歸系數同樣為正,表明審計事務所可以通過付出更多的審計工作努力,也能夠識別和發現更多的內控缺陷;企業規模變量的回歸系數為負,表明企業規模越大,企業越不傾向披露已存在的內部控制缺陷。
五、結論與啟示
研究結果顯示:(1)造成現階段內控缺陷披露困境的成因既有公司治理不完善所帶來的動機選擇問題,又有發現能力欠缺造成的已存在的內控缺陷未能被發現的問題;(2)對企業內控缺陷發現能力產生顯著性影響的因素有以前是否發生過財務重述、審計事務所規模、審計費用和審計委員會的獨立性。其中,前三個影響因素產生的是顯著正向影響,表明如果企業在以前年度發生過財務重述,會通過強化內控缺陷跡象來提高內控缺陷的發現能力,而高質量和高投入的外部審計將會顯著提升企業的內控缺陷的發現能力。需要注意的是,在上市公司都已按照《上市公司治理準則》的要求保證了獨立董事已在審計委員會中占多數(占比超過50%)的情況下,如果再持續增加獨立董事人數反而會有可能降低審計委員會有效獲取企業內控缺陷信息的能力; (3)對企業內控缺陷披露決策階段產生顯著性影響的因素有以前是否發生過財務重述、董事會領導結構和管理層更替,意味著經濟后果和公司的治理水平所導致的管理層動機選擇的差異是影響公司內控缺陷披露決策的重要影響因素。
立足于本文的結論和中國的實際,提出具體政策啟示如下:(1)進一步加強內部控制審計,通過完善審計準則、優化缺陷發現機制和強化責任約束來充分發揮審計師事務所在發現企業內控缺陷方面的作用;(2)消除單純獨立董事占比的增加能帶來審計委員會獨立性和履職能力實質性提高的認識誤區,采取切實措施來提升審計委員會在內控缺陷發現和披露階段作用的發揮;(3)從約束管理層權力和健全違規問責機制等方面進一步健全公司治理機制,約束管理層在內部控制披露決策階段的動機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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