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兩名檢察官

趙清俊

李遠清

4月20日上午9時，在鹽津召開昭通作家“走進檢察”座談會。會議結束，依次安排了采訪對象。我的采訪對象是鹽津縣檢察院反貪局副局長李遠清，事情有些不湊巧，他出差在外，我手中分發到了一份《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有關李遠清的情況介紹。雖然沒有見到李遠清，手中有了這份資料，再發揮一些盡可能的想象，足以完成采訪任務。之后我們到了鹽津縣檢察院，解說員滿懷激情地介紹文化建設，而我只能跑馬觀花、蜻蜓點水似的東看西望，印象極為模糊。模糊的東西，猶如水上流云，夢中景致，轉瞬即逝，了無痕跡。

在二樓，市檢察院的陽紅向我介紹遇到的女檢察官陳昌華。陳昌華也是反貪局的，她聽說我采訪的是李遠清，說可以向我介紹一下李遠清的情況。走進陳昌華辦公室，在沙發上坐下，她給我泡了一杯茶，便開始說有關李遠清的事兒。陳昌華不是在說，而是像在即興演講：心懷敬仰之心，飽含深切之情，胸中激流澎湃，不時比劃著手勢。我偶爾的插話，讓她停頓了片刻。當我的插話完了，陳昌華又如滔滔洪流，一發不可收拾，比劃著手勢侃侃而談。在我淺薄而有限的人生閱歷中，接觸過的很多人，下屬私下提及自己的直接領導，更多的是處事不公、牢騷滿腹、怨聲載道、橫加指責、咬牙怒罵、蔑視無能之類的情緒。很多對領導言不由衷的譽美之詞，多數出現在公眾場合，之后回想起來，自己的全身都會起雞皮疙瘩。在陳昌華眼中，李遠清絕對是一個讓她佩服得五體投地的人。從陳昌華說話的情緒中，我敢肯定，這是一名愛恨分明、明辨是非、嫉惡如仇、具有感恩之心的女檢察官。在從鹽津驅車趕往彝良的路上，我不時想象著，李遠清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他為什么會讓陳昌華如此的傾心折服？車在時緩時急地行駛，車上的人或低頭或偏頭或仰面打著盹，醒了的或無拘無束閑聊，或輪流放聲高歌一曲。我發揮著對李遠清的想象，因為沒見到本人，覺得是抽象和蒼白的。

到了彝良縣城，吃了晚飯，住進洛澤河大酒店，我拿出筆記本，以回憶的方式，用只言片語記錄下陳昌華對李遠清的描述：在單位，歲數比其小的，稱他為“清哥”，歲數比他大的，稱他為“青蛙”；除了差錯，勇于擔當；值夜班，經常讓女同事先回家；為了臨時工書記員王顯朝的命運前途，騰出更多的時間讓他復習考試；目光敏銳，遭遇威脅，毫無懼色；面對自身仕途，淡定而豁達；奉養年邁的外婆，極有孝道；得到舉報，必須親臨現場收集證據。在我內心深處，不時涌動著想見見李遠清的迫切心情。后來，聽陽紅說，李遠清經常被抽到市紀委參加辦案，等他到昭通找機會見見。

4月23日，我給李遠清發了一條短信，說了采訪時他沒在，如果他到昭通有空，想見見他，閑聊一下。李遠清回復短信說，他才從昆明回來，爭取下個星期見上一面。從他的短信中，我知道“爭取”二字的不確定性。4月26日，陳昌華來電話，說她和李遠清第二天要到昭通，問我是否在，如果在的話，等辦完案子再聯系我。4月27日，星期三下午，單位交換文件，我打算帶上頭天晚上擬好提綱的筆記本，想到在領文件的途中，如果接到李遠清或陳昌華的電話，即刻便去找他們。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有三個人跟著剛從鹽津婦聯調到單位的任艷梅直接走進了我的辦公室，我先是一愣，認出了陳昌華。匆忙打了個招呼之后，陳昌華和一名年輕小伙子去找小任了解在鹽津時撥款5000元，對方沒有入賬的事情，我和李遠清一邊喝茶，一邊閑聊。李遠清1.68左右的個子，身材微胖，穿一套灰色西服，里面是一件白襯衣，衣領的地方解開一顆紐扣，黑色的皮鞋上殘留著些許灰塵。他戴了一副金邊眼鏡，看上去具有濃烈的儒雅風范。

在見到李遠清之前，我一直在想象，一名從事十多年反貪工作的人，由于特殊的職業習慣，現實生活中流露出來的一定是莊重嚴肅，不茍言笑，冷霜寒露的威儀容顏。比如，長期在殯儀館的人，見慣了生離死別，對死亡之事平靜如秋水；比如，很多醫生聽慣了病人的痛苦呻吟，心中少了波瀾起伏的情愫。出乎我的意料的是，李遠清在整個交談過程中，從始至終，流露出爽朗燦爛的笑聲，像一朵在陽光雨露下盡情綻放到極致的花兒。那種笑聲，來至心靈深處，毫無掩飾，由心隨性，自然本真。車輪一樣快速旋轉而超負荷的工作強度，來至四面八方的巨大心里壓力，李遠清能流露出這樣的笑聲，讓我看到了他對人生的深切感悟：超脫、豁達、樂觀、淡定和從容。

金錢的誘惑，讓人目光發亮，眼睛發直。欲坑難填的貪婪，讓人在迷失自我中一步步滑向懸崖和深淵。手中權利的濫用，讓一些人少了敬畏之心而肆無忌憚私囊飽脹。法律的利劍，豈能讓腐敗的官員肆意妄為。揚眉劍出鞘的反貪人員，威儀之劍直指危及著一個民族生死存亡、老百姓恨之入骨的腐敗官員。然而，反貪的對象是猶如狐貍一樣狡猾而智商極高的人群，面臨鐺鋃入獄、人財兩空、家破人亡必將作垂死的掙扎和最后一搏。在反貪中，如果證據疏漏或不足，難以讓對方伏法認罪，受到應有的嚴厲懲罰。因此，反貪人員的勇氣和智慧，在殊死較量中就顯得尤為重要。

在和李遠清談笑風生的閑聊中，我看到了他在反貪工作中超人的智慧和勇氣。

2013年年初，鹽津縣檢察院接到縣工商局局長鐘某某職務犯罪的舉報。然而，舉報的內容不明，時間不清，線索模糊，讓接受案子的反貪人員無從下手，甚至產生了放棄的念頭。內容、時間、線索，這是反貪中極為重要的關鍵詞，這三方面的缺失，難以讓案情撕開一個洞察真相的缺口。正當大家一籌莫展、舉足無措之時，蹙眉凝思的李遠清突然眼睛一亮，頭腦中倏然閃現出了鄰縣檢察機關曾經查辦過的一名在鹽津縣和一些單位有過業務往來的外省印刷商人。李遠清想到，如果能找到外省印刷商人調查取證，一定能為查辦鐘某案打開一個突破口。李遠清欣喜如狂，說了自己的想法，即刻請示院領導，得到同意后，連夜帶人乘車趕往魯甸。黑夜，深邃遼闊，車燈把濃稠的黑夜挖了一個移動的深洞。透過這個茫茫黑夜里的深洞，精神抖擻的李遠清似乎看到了一種隱秘的東西漸漸在浮現閃爍，變得越來越清晰明了。通過深思熟慮、縝密判斷的李遠清，在反貪案件中順藤摸瓜，多次收獲了瓜熟蒂落的喜悅心情和豐碩成果。李遠清和辦案人員趕到魯甸，對外省印刷商人進行提審。燈光下，外省印刷商人要么低頭沉默，要么矢口否認，或者說一些與案件無關痛癢的事情轉移視線。李遠清緊緊抓住那份舉報材料的關鍵字眼，以排山倒海之勢發問，向對方進行說服和攻心。在強大的攻勢下，外省印刷商精神防線潰如河堤，交代了為拿到業務，向縣工商局局長和縣人力資源辦主任行賄的事實。在核實了口供之后，外省印刷商伸出顫抖的手，在筆錄材料上簽字摁手印。為了讓證據充足，李遠清又帶領辦案人員，驅車趕往巧家和威信，收集外省印刷商人在兩個縣曾經從事印刷的相關證據。李遠清組織辦案人員，對外省印刷商人和收集到的證據進行分析，確定具有價值的線索。為了不打草驚蛇，李遠清馬不停蹄趕回單位，帶領辦案人員進行秘密偵查，細心翻閱一摞摞、一頁頁賬目往來記錄，尋找合同協議中不符合規定的蛛絲馬跡，分析采購是否具有合法性。李遠清讓外省印刷商人的證言、外圍收集到的證據、秘密取得的證據相互印證，綜合分析，縣工商局局長和縣人力資源辦主任受賄、貪污犯罪事實終于水落石出。

長期的辦案歷練，李遠清練就了一雙獨特敏銳的慧眼。他能在日常瑣碎，毫不起眼的庸常生活中捕捉到有價值的東西，并直指事情的內在實質。2014年的某一天，李遠清去農村一高中同學家做客。朋友、鄉鄰熙來攘往，湊在一起無所顧忌地盡情閑聊。酒桌上，敞開胸懷，推杯換盞盡興豪飲。一名剛修建了房屋的村民不經意說起，他家在交費的當天就可以拿到相關的建房手續。本來，在做客吃酒的場合，李遠清完全可以把這樣的話當作閑談轉身淡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對貪污腐敗深惡痛絕的李遠清，憑著職業的敏銳性，即刻把建房辦證的程序和領證時間聯系在一起。這一聯系，二者之間疑點重重。從同學家做客回來，李遠清一邊調閱國土部門審批此類手續的程序；一邊走村竄戶，了解在辦建房手續中交了五千或一萬的村民。查明該鄉建房審批程序存在嚴重問題，交費違反相關規定，鄉國土所所長濫用職權受賄35萬元被繩之以法，群眾拍手稱快。該案被云南省檢察院選定為2014年檢察系統精品案件，云南電視臺《云南法制新聞欄目》拍攝成紀實片，在多個頻道播出，反響極為強烈。一次不經意的做客，一個驚人的案件浮出水面，這和我喜歡的小說家范小青善于在毫不起眼的現實生活中捕捉到有價值的素材，構思成思想深遂、精彩絕妙的短篇小說極為相似。

2005年4月的某一天，鹽津縣看守所內的一名犯罪分子被宣判第二天臨場執行死刑。當一個人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懺悔、焦慮、恐懼、眷戀、哀傷、絕望瞬間便會如潮水便涌上心頭，在體內翻江倒海，跌宕起伏。作為一名死刑犯，哪怕看到一絲微弱的希望之光，都會把這一束光亮作為救命稻草緊緊抓住不放。這是人在生命即將結束時的自然求生本能。誰不愛僅有一次，結束后永遠難以輪回的寶貴生命？“看守所有人向犯人索要錢財，我要舉報！我一定要舉報他！”這名被宣判了死刑的人突然嘶聲力竭大聲喊道。死刑犯突如其來的喊叫，像似在看守所里扔了一顆重磅炸彈，振聾發聵，地動山搖。看守所的人向犯人索要錢財，這樣的事非同尋常，背后一定隱藏著不可告人的驚天秘密。據死刑犯舉報，看守所有著二級警督警銜的華某濫用職權，向在押犯索要賄賂、幫助犯罪分子逃避處罰，此案涉及縣公安局看守所警察，院領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復雜性和艱巨性。如果即將臨刑執行槍決的罪犯舉報屬實，性質之惡劣，影響之壞不言而喻。院領導首先想到了在昭通反貪戰線上名聲顯赫、鋒芒耀眼、寒光逼人的一把“尖刀”——李遠清。這把“尖刀”，被譽為腐敗分子的“克星”，很多貪得無厭之人在他揮舞的利劍之下轟然倒下。李遠清被任命為組長，帶領3名辦案人員，對華某案件展開外圍調查。外圍是一張網，當這張網越收越緊的時候，獵物才能成為甕中之鱉，束手就擒。華某筆記本上的一些外地電話號碼引起了李遠清的注意，他把這些電話號碼和在押釋放人員聯系到了一起。李遠清和辦案人員一一撥打筆記本上的電話，核實是否有在押釋放人員在鹽津縣看守所關押過。接著，李遠清帶領辦案人員，第二天便趕往重慶、四川、廣東3省20余縣，收集證據材料。李遠清一行第二天驅車風塵仆仆趕到重慶，不分白天黑夜、忘記了饑餓疲勞進行調查取證，三天三夜沒有合眼。困乏像潮水似的一陣陣襲來，李遠清和幾名辦案人員不得不泡茶葉幾乎滿到杯口的濃茶醒目提神，或者起身活動一下筋骨解除困乏。那名死刑犯的妻子在廣東東莞，李遠清他們費了很大的勁才找到她，在銀行查閱受賄人的匯款記錄。李遠清帶領辦案人員，歷經艱辛，踏遍了3省20余縣，歷時90多天，翻山涉水5000多公里，收集證據材料200多份700多頁。5000多公里，相當于紅軍萬里長征的路程，700多頁手寫的紙張厚實的證據資料，是何等的讓人驚嘆。外圍資料鐵證如山，膽大妄為的華某被判處有期徒刑6年，死刑犯因舉報有功改判無期徒刑。

因腐敗貪污的一些人員，面臨身陷囹圄，雖然深知要為自己骯臟的靈魂付出慘重的代價，即使做賊心虛也會兇相畢露、咬牙切齒放出狠話進行威脅。李遠清在提審一名職務犯罪的時候，對方目露兇光，冷笑一聲說，等我出來準備買一輛微型車，但是你的孩子得離我遠點。李遠清毫不懼色，寸步不讓，對方在他威嚴的震懾下癱軟如泥，第二天便向他賠禮道歉。我問李遠清，類似威脅的事兒多不多？李遠清說很多，有的是在審訊的時候，有的是在刑滿出來之后。作為一名反貪人員，壓力之大是常人難以想象的。一些犯了事兒的官員，不但沒有幡然醒悟之心，反而以為是李遠清跟他們過不去。去年李遠清被抽到市里調查一名官員的經濟案件，他剛進去那人就說，我在鹽津時得罪過你么？他把案件看成了雙方的恩怨情仇。李遠清嘿嘿一笑說，你在鹽津的時候，我還在讀書呢。弦外之音是，你在鹽津不可能得罪我，是法律底線與你過不去。

在10余年的反貪歲月里，李遠清創造了不少輝煌。但是，對于家人，李遠清是滿懷內疚和自責的。李遠清的妻子是一名教師，90余歲高齡的外婆和他們生活在一起，3歲多的孩子上幼兒園由70多歲的母親接送。一次，李遠清正值外出辦案，突然接到妻子哭泣的電話，說他的岳父小腿摔成粉碎性骨折，急需轉到宜賓醫院做手術。案件取證處于關鍵時刻，岳父摔傷急需手術，外婆生活不能自理，幼小的孩子沒人照顧。李遠清說，有緊急事情，一時走不了。妻子在電話里埋怨道，你的工作重要，我的工作就不重要了嗎？我們的家庭都不重要了嗎？你還要不要這個家啊？掛斷電話，李遠清眼含熱淚，心里五味雜陳的不是滋味。在場的同事勸他回去先處理家里的事兒，李遠清搖了搖頭，鼻子一陣陣發酸，熱淚直流。李遠清撥通了幾個朋友的電話，請他們幫助妻子，及時把岳父送到宜賓進行手術。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妻子起了個大早，從宜賓趕回鹽津上課。看到李遠清的幾名朋友守候在父親的病床前，他的妻子剛一轉身，熱淚飛濺，一路抽泣而去。我們不難想象，當這名重情重義、內心極為柔軟，在家中極為有孝道的血性漢子，當案子結束之時，回到岳父病床前，是怎樣的一種復雜情愫？

4月28日晚，雨夜。窗外，雨滴噼啪作響，一陣緊似一陣。珠泉路道路施工今夜正式開工，機器的轟鳴聲穿過雨聲傳來，攪亂了夜的安寧。雨夜亂人心，我凝視著與李遠清的合影，他神情威儀中透出震懾感，目光清澈如泉流露出一股強大的穿透力。

游定波

有著近160萬人口的大縣鎮雄，因居住人口多而雜、加之地處山區、生存環境惡劣，形形色色的案件應接不暇、層出不窮。雖然之前沒有到過鎮雄，但那里的復雜環境從眾多人的口中，以及媒體報道上早有耳聞。

公訴案件占了全市三分之一的鎮雄縣檢察院，在公訴科的辦公桌上，案宗材料隨時堆積如山，搖搖欲墜。心急火燎送來的案宗，通宵達旦的謹慎審閱，筆如游龍的詳細記錄，同時得找犯罪嫌疑人詢問剪不斷理還亂的復雜情況。公生明，廉生威。對案宗的審閱，罪犯的訊問，認真與否，謹慎與否，直接關乎著作惡者罪刑的輕重懲罰，關乎著法律的神圣威嚴，更關乎著一個政黨在人民心中的形象。公訴科科長游定波，望著與他朝夕相處、情同兄弟姐妹的10余人走進辦公室之后，坐下便落地生根、身若磐石，不分白天黑夜地緊張忙碌，甚至起身上衛生間都是腳下生風一路疾走，心里不是滋味。血肉之軀，齒輪似的快速運轉，神經如滿弓之弦，枯燥乏味的事兒日復一日的交替輪回，游定波心里怎么不翻江倒海的難受？為了讓坐下就落地生根的每一個人坐著舒適一點，游定波給每人買了一個座墊。雖然有了舒適的座墊，時間長了，也會讓人頭昏眼花、腰酸背痛、四肢乏力，游定波不時提醒他們起身活動一下筋骨，讓繃緊的神經松弛片刻，緩解一下來至心靈和骨髓里的疲勞和困乏。

游定波，這是一個智慧超群、血氣方剛、口若懸河的漢子。這是一個內心極為柔軟，具有悲憫之心、慈悲情懷的大山男人。雖然只是一面之交，但給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思維敏捷、堅毅果斷、樂觀豁達、隨和健談、笑容燦爛。用公訴科楊曉萍的話來說，游定波有點像電視劇《瑯琊榜》中的梅長蘇。

十幾年前，童連峰被害案似乎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童連峰的兒媳陳文慶，怎么可能一個人作案呢？被懷疑參與作案的陳煥軍，因沒有證據被公安無罪釋放。游定波始終覺得，事情有些蹊蹺。雖然過去了十幾年，這個案子依然不時縈繞在游定波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欲罷不能。要為一個十幾年前的案子尋找到充足的證據，將兇手繩之以法，無疑是大海撈針。雖然，大海茫茫，微針難尋，游定波還是動了打撈的念頭，那種念頭極為強烈。游定波帶上承辦人，到案發地取證，尋找事發時的證人，犯罪分子當時的逃亡路線。在對時間、證人進行絞盡腦汁的反復分析、判斷、推理、取舍中，游定波斷言陳煥軍參與作案無疑。在證據確鑿，強大的攻勢下，陳煥軍精神崩潰，不得不承認他與陳文慶關系曖昧，被陳文慶的公公童連峰發現，倆人合謀殘忍將其打死的事實。兒媳與人通奸，害死公公，因證據不足，犯罪分子逍遙法外十余年，天理何在，人神憤然。十多年的案子能成功告破，讓犯罪分子得到應有的懲罰，游定波這樣的檢察官不得不讓人肅然起敬。十余年后游定波能尋找到充足的證據，這讓人心生贊嘆的同時，不得不深沉思考。如果這樣的案子不能告破，邪惡之人依然逍遙法外，童連峰在天之靈能否瞑目？

一棵羸弱的幼苗，給它一滴露珠，一縷春陽，一絲惠風，它便有長成參天大樹的可能。大凡愛憎分明、嫉惡如仇的人，心靈深處都是極為柔軟、具有惻隱之心的。游定波便是這樣的人。去年，9名懵懂的學生，因雞毛蒜皮的小事，相約了在學校門口群毆，造成2人輕微傷、1人輕傷和1人重傷。被誤傷的申某家人憤怒不已，9名學生被送進了看守所。手里拿著起訴書和量刑建議的游定波，心事重重、五味雜陳。這可是一群年幼無知的孩子啊！如果，按照起訴書和量刑建議上的處理，這9名來至農村、平時表現不錯、涉世未深的孩子將毀于一旦，9個家庭將陷入悲痛的深淵中不能自拔。如果那樣的話，這些孩子今后走入社會，短暫的懺悔之后，纏繞在心頭是：陰暗、冷酷、漠然、暴力、殘忍……如果對他們給予陽光、溫暖、寬容、饒恕……感動之余，他們的人生又會是另一番天地。游定波帶領公訴科的人，費盡了很多周折，不分白天晚上地找申某家做思想工作。游定波飽含深情、無比動容的話，在申某家人內心激起了一浪又一浪的漣漪，他們堅硬的內心如寒冰遇暖陽，漸漸融化。由于沒有起訴，9名懵懂少年，重返校園，開始了他們憧憬未來的美好生活。我希望這樣的孩子，發自心靈的慚愧，別再重蹈覆轍。我更希望，他們有一顆感恩之心，牢牢記住，在自己站在陽光大道和黑暗深淵的邊緣時，是誰讓他們的命運發生了逆轉。寒冰消融，春暖花開，來自一個人的悲憫情懷。

在很多人看來，游定波經常在做一些似乎與案子“無關”的事情，純屬多余之舉。比如，兩妯娌打架，他在中間周旋，聯系當地政府把魯紹先患有精神病燒了房子的嫂子送去就醫，并由政府承擔了費用。事畢，游定波又為被害人爭取了低保，并安排科室的楊曉萍及時辦理。當魯紹先沒有被起訴放出來的時候，把居無定所的哥哥一家人接到自家吃住，他家房頂上升起了骨肉相連的一縷炊煙。情同手足的兄弟，化干戈為玉帛，那一縷炊煙在陽光下是何等的讓人感慨和溫暖如春。傷痛的余音繚繞，瞬間云消霧散，惡念灰飛煙滅，血濃于水的慈善種子在心中生根發芽。楊曉萍說，心里濃霧纏繞的她，此刻才真正讀懂了游定波超人的智慧和具有穿透力的深邃目光。

游定波的女兒毅然決然報考了法學專業，大學畢業后準備報考檢察院崗位。這讓我看到了一名檢察官的人格魅力，以及一名崇拜者對父親的傾心和仰慕。父愛如山，逶迤連綿。我可以斷言，工作中每一根神經緊如弦的游定波，疲憊不堪回到家后，親人沐浴著的一定是他的燦爛笑容和柔情似水的至深至愛。

血性、悲憫、柔軟，在乎親情的男人，我心懷敬意。

【責任編輯 吳明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