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杰
活著的麗江古城
劉永杰

單單的山,或一味的水,是算不上好景致的,二者的有機結合,才是美的極致。麗江正是這樣一個有山有水、水碧山青的地方。
走進麗江古城,你會發現這里街巷相連,四通八達。登高望去,只見房屋依了地勢,爬上拐下,彎彎扭扭,仄仄斜斜的,雖比不上平原城市的齊整,卻多了種曲徑幽深的味兒。玉河水逶迤而至,它進入古城后又分成無數支流,穿街繞巷,流布全城。而以四方街為核心的放射形街道,又街巷相連。主街傍河,小巷臨渠,街巷起伏彎曲,房屋高低錯落,建筑順坡就谷,這便是麗江古城的基本特色了。
麗江一日,算是見識過真正的江南了。讓人最不能忘懷的,是那碧盈盈的水。故鄉常年干旱,汾河也只有淺淺的泥沙水,可憐巴巴的,而這里則是滿江滿川滿池滿塘的水。玉河水是古城的脈絡和血液,玉河水是麗江人的命根子。納西人利用水的方式,甚至可以說到了一種極致。他們修建了多座“三眼井”,上池飲用,中塘洗菜,下池漂衣。下午集市散了,人們就用三塊鋪板在賣豌豆橋下或賣鴨蛋橋下一閘,水漫出河岸流遍廣場,大家趁機清洗,這樣的城市清潔法恐怕絕無僅有。水多尚不足奇,奇的倒是那種綠。傾了顏料嗎?溶了青山嗎?山是不應溶的,不然,岸上的山和水里的山,就不全這般難分辨了。望著望著,我竟發癡想了。水輕軟軟的,被風一吹,起伏著像緞子。古人贊美山水,多以美人作比,山是眉鋒聚,水是眼波橫,那么,這處處閃著流著的,該是美人的目光了?水是青羅帶,山則是碧玉簪了。這里每座山都是一團凝結的綠,層次不同,濃淡有異,睛雨晦明之間隨時變幻著顏色,這青山綠水的神韻,究竟誰能道得清呢?受山水靈秀之氣的影響吧,這里的女孩子們,多數長得腰身婀娜,走起路來,裊裊婷婷的。在這綠色中最奪人目光的怕就是花中有花的山茶樹了。一般的山茶,多為樹高花疏,只易遠觀,不可近賞。而這里的山茶,枝干盤紐錯綜,如火若霞,“人在茶花中,花在人腰間”,茶花人面相映紅,令人疑是夢中,如此奇特的自然造型,近似神工天作一般。
山水異也,飲食也隨著不同。北方多吃面,南方多食米,這是不用說的了。麗江耙耙、麗江米灌腸、牦牛肉,這些麗江的佳肴,好客的主人已經為我們準備好了。我置身于“河邊小吃”,品嘗著雞豆涼粉,喝著麗江窨酒,聞聽著遠處傳來的幾聲麗江細樂聲和小吃店里納西婦女拖長尾音的笑聲,看著清清的河水從身旁靜靜流過,此情此景,如果不是親身經歷,真難以置信。此刻我才真正明白,以納西族為主體的數萬戶居民生活在這個神話之中,是以“動”使古城“活”了起來的。
山水固然可愛,街市也有其迷人處。來到一處,名勝可以不觀,古跡可以不覽,但有些最能體現地方情調的處所是不可不去的。我到河邊的小街巷去,就別有一番滋味。這是一片居民區,絕對有些年代了。巷子窄窄的,二三間屋的小樓夾著,上露出一條溜天空,人在巷中如在谷底,這種感覺倒也不壞。又彎彎的,長長的,似乎永遠也走不出,尤其是那些兀地插入或悠然逝去的小胡同交錯混織著,更使人如入迷宮。路皆石板砌成,踩上去叩叩的別具韻味。長年累月的,走過的人太多了,有些地方磨亮了。我便想:倘在一個黯然的清晨,微微地落著細雨,獨自撐了傘,到這里倘佯,肯定會體味出幾分古詩的韻味來。
最妙的,還是在麗江聽納西古樂了。據介紹,許多在中原地區已經失傳的曲牌,特別是唐宋時期的曲牌,卻在彩云之南云嶺深處的麗江古城保存了下來,足見稀奇珍貴,其中有《八卦》《水龍吟》《浪淘沙》等。因我聽不懂當地的方言,更不通音律,不覺失了興趣,卻打量起演奏的老人來,倒也挺有意思。那神態各個不同:深情演奏者有之,仄耳細語者有之,漫不經心者有之,昏昏欲睡者有之。有一位白鬢飄飄的老演奏家,朦朧著雙眼,張著嘴,昏昏欲睡的樣子,我正觀望著,只聽猛的鑼鼓齊響,我驚得一跳,再看那老者,也掀開眼皮,張惶四顧,一副茫然的樣子,不覺好笑:這老者,夢見周公了嗎?抑或夢化為蝶了呢?
走出樂場,沿了街道走到盡頭,便是古城入口處的子母水車了,它應當是麗江人用水淋淋、濕轆轆的友情灑向你的標志。站在入口,放眼望著清流環繞著的小橋,造型各異,各顯崢嶸,使麗江古城更顯斑斕。定睛想來,我恍然大悟:沒有這么多的橋,人能從過去跨越到現在嗎?沒有這許多橋,麗江古城能從歷史走進世界文化遺產嗎?橋多的古城是偉岸的古城,因為她可以通向種種彼岸……
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麗江古城不是白天供人參觀游覽,晚上關門歇業的展覽館,而是一座充滿生機和活力的古城。你如果到這里來居住的話,完全可以和她融為一體,共同來演繹這座老屋子的新故事,因為麗江已經成為或正在成為我們生命中的一個瑰麗無比的符號。
寫這篇小記時,我已經回到北方,見過一度月圓了。居三晉之地,憶七彩云南,彼時情景,恍如前世夢里。想南北迢迢,恐無緣再會了,心里渺渺茫茫的,便抬頭去望那再度即圓的明月,只見月光皎皎,泛輝千里,無奈中我只能通過這支鈍筆寫下以上的文字,聊以自慰。
(插圖: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