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迷、科學家、影評人：三重身份的文本交互

【摘要】當前，電影批評對電影創(chuàng)作的作用日漸受到重視，好的電影批評彌足珍貴。影評人江曉原具有科幻迷、科學家和影評人的三重身份，由此也形成其影評文章的特點。《江曉原科幻電影指南》一書是江曉原的三重身份在文本中的交互體現(xiàn)。筆者認為，該書在科幻觀、科學素養(yǎng)、影評人的獨立立場以及科學、文學、哲學的三層批評體系這四個方面都有建樹。

【關鍵詞】影評人；科幻觀；科學；獨立立場；批評體系

【作者單位】肖康亮，贛南師范大學美術學院。

電影批評對電影創(chuàng)作具有重要的指導作用，在國際范疇內(nèi)，影評人是一個獨立的、值得尊重的職業(yè)。然而，在當下國內(nèi)電影產(chǎn)業(yè)化的背景下，獨立的職業(yè)影評人缺乏，市場呼喚獨立的影評人，期望他們以自己相對獨立的品格，對“某一類觀眾產(chǎn)生影響力，他的評價因此對影片票房形成影響。”[1] 江曉原是當今國內(nèi)影評人中比較特殊的一位，說他特殊，是因為他具有三重身份。首先他是科幻迷，從2003年開始，江曉原共收集了8000多部電影，觀看了其中的2000多部，這些影片多數(shù)都是科幻片；其次他是科學家，江曉原本科讀的是南京大學的天體物理專業(yè)，碩士和博士讀的是中國科學院科學技術史專業(yè)，曾經(jīng)在中科院上海天文臺工作了15年，現(xiàn)任上海交通大學科學技術史專業(yè)教授、博導；最后，他是影評人，江曉原是國內(nèi)知名的影評人，主要從事科幻電影評論。

2015年8月，《江曉原科幻電影指南》一書由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出版。這本多達35萬字的圖書主要收錄了江曉原各個時期的影評以及訪談60多篇。毫無疑問，這本書是江曉原作為科幻迷、科學家和影評人三重身份的重要寫照，也建構起三重身份的交互文本。

一、科幻迷的科幻觀

科幻觀所探討的是科幻的核心問題，如什么是科幻、科幻的價值和科幻的類型等。《江曉原科幻電影指南》一書對這些問題都進行了回答，由此呈現(xiàn)出一位科幻迷的獨特科幻觀。

科幻題材是從小說發(fā)端的，是“一種非常吸引人的傳奇故事，穿插著科學事實和預見”[2] 。人們對科幻的認知最早集中在故事性與科學性兩個方面，尤其是科學更是科幻必不可少的部分。科幻發(fā)展到電影階段，其觀點也大致如此。江曉原更新了人們對科幻電影的認知，雖然科幻電影的故事中會涉及科學，但江曉原更傾向于把此類電影稱之為“幻想電影”，以避免只是強調(diào)科幻是“科普”的一種形式的傳統(tǒng)觀念。可見，在科學與幻想的兩極，江曉原更傾向于用幻想來指稱科幻的意義。所以，我們也就能夠理解江曉原對科幻電影價值的認知了，江曉原更強調(diào)“影片的故事情節(jié)能夠構成虛擬的語境，由此呈現(xiàn)或引發(fā)不同尋常的新思考”[3] ，而不是其科學價值。關于科幻電影的類型，《江曉原科幻電影指南》一書從第一章到第七章大致將科幻電影分為七個主題類型：外星文明、時空旅行、造物主與被造物的對抗、人工智能、生物工程、末日題材和反烏托邦末日。

進行科幻電影研究，當然也得關注國內(nèi)的科幻和科幻電影。江曉原認為，中國的科幻雖然在小說領域有比較優(yōu)秀的作品，但是從整體來看，中國科幻并不發(fā)達，其原因大概有三：應試教育本身在很大程度上扼殺兒童的想象力；國內(nèi)的電影審查機制過于嚴格，常常扼殺人們的想象力；我們的觀眾和影評機制不知道保護和鼓勵具有想象力的作品[3] 。

二、科學家的專業(yè)素養(yǎng)

傳統(tǒng)的影評寫作主要內(nèi)容是對影片內(nèi)容、導演和演員的介紹以及影片的評價。這種寫作方式適用于所有類型的電影，因而顯得沒有特色，尤其是應用在科幻電影的評論上。江曉原發(fā)揮其優(yōu)勢，以獨特的視野來審視科幻片。他發(fā)現(xiàn)優(yōu)秀的科幻電影中的故事情節(jié)，背后都有科學理論作為思想支撐，而不具有科學背景的人通常難以發(fā)現(xiàn)這些思想。得益于自己理工科的背景以及科學家的專業(yè)素養(yǎng)，江曉原的科幻電影評論超越了前文所說的局限性，在行文中能夠指出電影的科學背景，說明電影所依托的科學理論以及電影對科學的反思。

江曉原對很多影片的科學背景非常熟悉。在分析影片《超時空接觸》（Contact，1997）時，他把原小說作者，美國科學家卡爾·薩根在美國宇航局的工作經(jīng)歷以及SETI（地外文明探索計劃）作為影片的背景提出來。這些知識是一般影評人所不掌握的，足以幫助觀眾更好地理解電影。

電影中所依托的科學理論也是江曉原所關注的，比如，在電影中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時間旅行的情節(jié)。關于人能不能回到過去，改變歷史的問題，電影一般有兩種結局，其所依托的科學理論是不一樣的：歷史不能改變結局屬于霍金所言的“協(xié)調(diào)歷史”的方法，其背后是物理學中的“祖父悖論”；而歷史可以改變結局則多數(shù)使用的平行宇宙以及多重宇宙理論，其背后是物理學中的量子物理理論中的“薛定諤的貓”以及愛因斯坦的“引力場方程”。這些專業(yè)的物理學知識的解讀讓我們看到電影中的科學的真身。在電影與科學的關系上，江曉原認為，電影中的科學知識未必是準確的，重要的是通過這些科學知識的使用起到反思科學的作用，科幻電影中的科學意識，“可以理解成對科學技術的一種人文關懷”，“是科學文化傳播中一種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3] 。

三、影評人的獨立立場

在市場主導下，國內(nèi)的影評人呈現(xiàn)出非獨立狀態(tài)，每當影片上映時，有大量被電影公司收買的影評人為這些影片搖旗吶喊。影評也成為電影營銷中非常重要的一環(huán)。我們可以看到很多影評人面對影片都是只說好話，不說壞話，總是能從細枝末節(jié)當中發(fā)現(xiàn)這部作品的優(yōu)點，從而為其做宣傳。江曉原不是這樣，他自己說：“本人已經(jīng)持續(xù)發(fā)表影評12年，就從未受過電影公司的任何影響。”[3] 面對國內(nèi)影評界多“不痛不癢、不著邊際、不得要領”的文章的現(xiàn)狀，江曉原敢于發(fā)獨立之聲，表達自己的不同觀點。

2010年9月1日，《盜夢空間》（Inception）在全球上映，在商業(yè)營銷的背景下，該片還沒有上映便已好評如潮。《江曉原科幻電影指南》一書收錄了江曉原于2010年9月3日發(fā)表在《深圳特區(qū)報》上的影評文章。該文章從電影創(chuàng)意與科幻電影的思想價值的角度給出了不一樣的評價。江曉原認為，《盜夢空間》具有一定的可看性，但是相比于《黑客帝國》等影片，則是科幻電影的倒退；從觀影的效果看，《盜夢空間》讓人昏昏欲睡，并且原創(chuàng)性嚴重不足，江曉原列舉了15部可能與《盜夢空間》創(chuàng)意有關的電影。在評價斯皮爾伯格導演的《世界大戰(zhàn)》（War of the worlds，2005）時，江曉原指出這部作品被處理成了災難片，無法滿足觀眾觀看科幻片的觀影期待。在江曉原看來，一部好的科幻片應該從兩個方面滿足觀眾的觀影期待：一是故事情節(jié)構成的思想平臺；二是影片具有一定的視覺奇觀效果，但是，毫無疑問《世界大戰(zhàn)》沒有很好地完成這兩個任務。而在評價影片《云圖》（CloudAtlas，2013）時，江曉原也很客觀地評價這部影片“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四、科學、文學、哲學的三層批評體系

江曉原很謙虛地說自己的這本書只是一本供人參考之物，他本人也沒有致力于建立什么樣的科幻電影批評體系。但是由于其獨特的科幻迷、科學家和影評人交互的身份，江曉原科幻電影影評有獨特的關注點，并形成一種系統(tǒng)化的批評體系，那就是科學、文學和哲學三層體系的建構。科學、文學和哲學三個層次的提法，來自江曉原在2007年國際科幻大會上所做的主題報告。江曉原將科學、文學和哲學視為科幻的三重境界。正是從這樣一個三重境界的觀點出發(fā)，我們可以看到，江曉原在自己的批評文章中所關注的問題也正是一部科幻電影能否達到這三種境界。

科學毫無疑問是指電影中所依托的科學技術知識。在江曉原看來，好的科幻電影應該能夠預言一些具體的科學進展或成就。例如，庫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游》（2001： A Space Odyssey，1968）在今天看來很多細節(jié)都具有真實性，很多技術細節(jié)在后來的歷史發(fā)展中都得到了驗證。

科幻小說如何得到文學界的承認，科幻電影如何跳出科普的范疇，這是科幻，尤其是中國科幻的重要追求。對科幻文學性的指認實際是將文學解讀的一般方法運用在科幻中，以賦予科幻獨立的地位。江曉原的影評非常重視科幻電影在故事情節(jié)層面、主題層面的考量標準。科學家的身份并沒有使江曉原僅僅關注科學，而是將科幻置于更高的層面上進行關注。

在江曉原看來，科幻電影的故事情節(jié)能夠構成虛擬的語境，由此引發(fā)人們對科學技術發(fā)展與應用的反思。江曉原在自己的行文中反復提及這種反思科學的思想性，并以此評價一部科幻影片的優(yōu)劣。應該說，科幻電影具有哲學的某種屬性，“對人的最高關懷是生命的終極關懷，這也是哲學的最高境界”[4] 。科幻電影所表達的對人類未來命運的擔憂，正與哲學中的這種終極關懷有異曲同工之妙。

科幻理論、科幻史和科幻批評是科幻研究的三個重要維度。批評對創(chuàng)作具有重要的反作用，在今日科幻電影大熱的背景下，我們需要什么樣的電影批評值得思考。《江曉原科幻電影指南》一書屬于科幻批評的范疇，依托作者科幻迷、科學家和影評人的三重身份，建立起科學、文學和哲學的三層批評體系。因江曉原的科學素養(yǎng)，其批評文本在視野上與眾不同；其獨立影評人的身份，又使得其批評文章敢于直言。這樣的批評才是科幻電影真正需要的批評，才是中國電影真正需要的批評。

參考文獻

[1] 戴錦華.呼喚影評人[J] .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16（1）：19.

[2] 王逢振.科幻小說及其發(fā)展[J] .出版廣角，1999（2）：42.

[3] 江曉原.江曉原科幻電影指南[M] .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5（8） .

[4] 王家東，周仲謀.從夢想到救贖——科幻影視劇的人類情感折射[J] .成都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