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

田永清

前段時間，有一個小伙子來看望我，請我給他寫“上善若水”四個大字。我的字雖然拿不出手，但盛情難卻，還是揮毫潑墨，鄭重地寫給他。

寫畢，我們坐在一起聊天。我問他：“怎么想起讓我給你寫這四個字？知道這四個字的出處和含義嗎？”

小伙子靦腆地回答：“不瞞您老人家，我到一些朋友家串門兒，看到他們家墻上懸掛的墨寶，有不少是‘上善若水，就冒昧請您給我寫，可我并不完全清楚這四個字的出處和含義。”

這位年輕人的真誠打動了我。

我從書房里拿出老子的《道德經》，翻到第八章，和年輕人一起看了起來，上面寫道：“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

我看到年輕人臉上求知若渴的表情，就試著給他解釋了這段話的意思：“上善”，就是最好最完美。“上善若水”，是說要像水那樣培育品性。做人應如水，水滋潤萬物，但從不與萬物爭高下，這樣的品格才最接近道。向善之人，心境像水那樣深沉平靜，待人像水那樣友愛無私，言談像水那樣真誠守信，為政像水那樣有條不紊，辦事像水那樣靈活通達，行動像水那樣善于把握時機。我作了這番可能不太準確的解釋之后，又對年輕人說，老子是以水喻示他心目中的圣人形象，我們不是圣人而是凡人，但“上善若水”這四個字，含義深遠，耐人尋味。

送走年輕人之后，我又想，水為生命之源，人們須臾不可離開，無比珍貴。同時，水還能時時給人以啟迪和教益，善莫大焉。

毛澤東喜歡“引水入詩”，給人以大氣磅礴、經天緯地之感。比如：“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擊水三千里”，“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閑”，“四海翻騰云水怒，五洲震蕩風雷激”。

毛澤東還善于用水給領導干部做思想教育工作。

有一次，他在向領導干部講述“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的道理時，耐心細致地說：“人民就像水一樣，打比方，領導者從各級小組長起，一直到我們這些同志，就是像游水的人一樣，不要離開水，不要逆那個水，你要順那個水，順著水性。不要去罵群眾，群眾是不能罵的。不要和群眾對立，總要跟群眾一道。群眾也可能犯錯誤，犯錯誤的時候要好好講，他不聽，你就等一下，有了機會再講，就是不要脫離他。等于我們游水不要脫離水，不要逆水，要順著水性。”

耿飚曾用“水性”諄諄教導女兒。耿飚之女耿瑩在一篇回憶父親的文章中寫道：

父親對我們非常疼愛，但又不是溺愛，而是通過講道理幫助我們成長。記得小時候，我因為一點小事不和家人說話，父親在我的床邊跟我聊天，開始他老人家講的什么，我都裝沒聽見，但父親還是不停地說。父親說，你是姐姐，要有容人之量，因為你下邊不但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還有三叔、四叔、五叔的孩子，他們都是你的弟弟，你要學會鍛煉自己的性格品質。父親說，你看過很多書，有沒有用心去感悟？

我有點心疼父親，講了那么半天，應該給父親倒杯水喝。父親接過水，跟我說：“爸爸了解你，你善良、寬容，比弟弟妹妹強，咱們就來說說水吧，爸爸希望你能領悟水的性格。”我的興趣來了，請父親給我描述水的性格。父親稍微停了一會，喝了口水說：“水百折不撓，水包容接納，水以柔克剛，水聚氣生財，水能屈能伸，水周濟天下，水能功成身退。這些你信不信？你要能領悟，就會舉一反三，會成為你的性格。”

父親一口氣只一個“水”字，就做了這么大的文章。父親的一席話，我幾乎消化了半輩子。

抄錄一則《做人如水》的段子，與各位讀者一起分享：

你高，我便退去，決不淹沒你的優長；

你低，我便涌來，決不暴露你的缺陷；

你動，我便隨行，決不撇下你的孤單；

你靜，我便長守，決不打擾你的安寧；

你熱，我便沸騰，決不妨礙你的熱情；

你冷，我便凝固，決不漠視你的寒冷。

最后，用四句話作為結尾：老子曰“上善若水”，孔子曰“智者樂水”，禪語曰“善心如水”，鄙人曰“人當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