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寫意

湯松波

瀟賀古道

鹽，絲綢、松香和馬匹

都是很明亮的物體

它們選擇從瀟賀古道揮師出海

從此，古道如燈

明亮在天地之間

明亮在人們跋涉追夢的心里

鹽，無論怎樣的旅途都保持本色

依然眨巴著眼睛

讀著一些關于向晚的詩句

絲綢，綰著千年的月光

松香，這琥珀的精靈

一路上，它不喜歡開口說話

馬匹，在挑夫的慫恿下

激情微醺地，丈量

瀟水與賀江守望的黃昏

我來自于瀟水西岸

這是千年后我對瀟賀古道當年存活的臆想

秋風又起了

身邊的日子，如落葉紛飛

落葉展開的寒光，籠罩我單薄的身軀

在我的前身，古道上的馬匹

注定一生這樣行走

客家圍屋

客家人的鄉愁

長在外圓內方的圍屋里

圍屋里的男人

喜歡泡茶，喜歡喝酒

唱山歌。唱月光

從墻上滯留的槍眼里觀察外面的世界

圍屋里的女人

相夫教子，操持家務

在季節接軌的地方種植時令蔬菜

如雨的汗水里疊著香氣

這香氣迷人啊，更能夠搭建云梯

讓自己的男人，站在更高處望鄉

在賀州，客家圍屋恬淡、靜美地佇立鄉野

我曾無數次閱讀圍屋的形象

慢慢地，讀出了一些在風暴中隱藏的血淚

客家圍屋，圍的是平安，是規矩

是遷徙的心境

是生生不息源遠流長的生命滋味

秀水

秀水，是一個村莊的名字

它還有一個名字叫狀元村

由水樓、安福、八房、石余四個自然村組成

組成秀水的，還有蔓延在

漢唐風骨里纖塵不染的綠

賜封、賀贈的匾額琳瑯滿目

行走秀水，光陰于瞬間嬗變成潺潺溪水

與我挽手同行

云在水中追逐魚群

魚在水中吸食著我的影子

風很輕，花正艷

匆忙的腳步，喧囂的街市

都會在這里一一消弭

人心的貪婪總是在所難免

我來的時候兩手空空

卻總想把秀水的秀色據為己有

在秀水，秀峰兀立不語

灰墻黛瓦間，風不靜，心不止

古老的蝴蝶歌融入時尚的主題

我沿著古典的詞，開始了現代的造句

黃姚古鎮

當云朵從我的筆尖落下來

我純棉的相思

也落在了黃姚古鎮

在黃姚，青石板路平仄有韻

它們完整而不見傷口

在這南方的這片泥土中，盡職盡責

記憶著從四面八方趕來的方言

它們的記憶歷經明、清、民國，到如今

經得起歷史的考究

它們還要為古鎮的一切記憶下去

花海在望，那些花兒

一朵朵打開心扉

和熱愛生活的人們交談真善美

艱辛尋夢的歷程

我也不例外，俯身參與其中

在黃姚古鎮，我渴望

把靈魂安放在古戲臺上

成為春天醒目的角色，以及它美麗的傳說

給周敦頤

濂溪先生，我從你老家月巖過來

途經瀟賀古道，追逐你的身影

一路蹣跚來到桂嶺

我不是過客

不想染一身塵埃，與你擦肩

我看到你了，先生

在緘默不語的桂嶺衙府，在蓮塘以西

雨霧朦脆的早晨

你背負塵世傷感的涼意，仗劍起舞

劍指的方向，漂染夏天的氣息

蓮花冒雨次第開放

蓮葉下的骨節，一根根中通外直

如你的性格

蓮花的膚色，自有驚人的美艷

它不是風中搖曳的童話

美艷的內心，通向謙卑與雅潔

人世間的山山水水，不可以用來交換

我也在對先生的仰望里

——一生愛蓮，相看不厭

蝴蝶歌飛

我手指的方向，就是蝴蝶出沒的蓮山

從蓮山鎮到大蓮塘村

瑤家阿妹站在高高的山坡上

一個聲部疊著一個聲部地唱

蝴蝶歌，于花樹之間，撲閃著愛情的翅膀

蝴蝶歌飛，無論是開場還是落幕處

都是我前世今生的故鄉

歌聲把時光搖晃得溫軟而綿長

蝴蝶纏繞在女子的腰帶、頭帕上

有時也飛落在衣襟上

蝴蝶歌飛，我站在風中飲風

蝴蝶歌里，走出披著華麗瑤繡的母親

她優雅地把月亮戴在腕間

月亮——母親一生至愛的銀手鐲

手鐲的內部，鑲嵌著蝴蝶翻飛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