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 欣 馨
(西南交通大學,四川 成都 611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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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寺廟建筑群的矛盾性與復雜性
佟 欣 馨
(西南交通大學,四川 成都611756)
以饒益寺建筑群為例,從建筑群與環境的關系、建筑三路空間布局的形態、建筑群整體空間設計三方面,分析了中國寺廟建筑群的矛盾性與復雜性,旨在探尋中國古建筑所蘊含的先進設計思想。
寺廟,現代建筑理論,傳統文化,軸線布局
1.1饒益寺建筑群概況
饒益寺建筑群位于四川省射洪縣沱牌鎮通濟半山上,可考歷史記載,修建于明永樂年間,后經雍正乙卯年至乾隆丙辰年以及近代清光緒庚辰年進行過多次修繕。
其原因有二:1)從山門的修建風格前后迥異可看出明顯的加建痕跡,天王殿的正脊也有明顯的重塑跡象。2)佛殿和觀音殿建筑風格也不盡相同,觀音殿明了簡化的建筑結構和佛殿的華麗。
現饒益寺建筑群共由三路建筑組成。中路為山門,天王殿,大佛殿,藏經閣。右路為觀音殿,左路為羅漢堂。
從建筑群整體布局可看出,饒益寺應為典型的漢傳佛教建筑。早期漢傳佛教遵循印度佛教寺院形制,多以象征“天宮千佛”的巨型“宮塔”為主體,塔后建佛堂,周圍造僧舍的佛教寺院形制,最早見于洛陽白馬寺壁畫。宮塔式佛寺曾在漢晉時期的西域地區普遍盛行,內地并不多見。后逐步適應中國的社會心理,吸收中國本土的技術與文化,隨著佛教精神崇拜物與禮佛形式的變化,殿堂變得越來越神圣,于是,廊院式佛寺形制應運而生。廊院式建筑主要分為單院式和多院式,單院式一般用于四合院,多院用于大寺,有主院與旁院之分,每個單獨院落又有自己的主體殿閣。饒益寺便是較為典型的多院式建筑群,其中路建筑以大佛殿為主體,右路則以觀音殿為主,左路為后期20世紀90年代加建,以羅漢堂為主要建筑。
1.2中軸線建筑分布與佛寺文化
1)山門。山門早期稱作“三門”,中間大,兩邊小,左為“無相門”,右為“無作門”,供人們出入之用。中間的正山門即為“空門”,一般是由身入空門的和尚走的,后稱為“山門”。饒益寺的山門內左右兩側分別供奉哼哈二將(印度語稱為密跡金剛),其原型為明代小說封神演義中的門神。
2)天王殿。天王殿內面向山門供奉有彌勒佛,側面為風調雨順四大將,背面則供奉韋陀。彌勒佛坦腹笑面,尚未成佛,供的是羅漢相(另一種是“著服正冠立像——天冠彌勒”,那已是“菩薩相”了,上海的“龍華寺”、豫園的“沉香閣”、七寶鎮的“七寶教寺”等,天王殿均供“天冠彌勒”)。彌勒最后成佛,成為“(豎)三世佛”中的“未來世”佛,主管眾生來世。韋陀位于彌勒背后,面向大雄寶殿,為佛的守護神,扶持佛家,祝護出家人。
3)大雄寶殿。大雄寶殿內供奉三尊佛,據雕塑樣式猜測應為三身佛,即表示釋迦牟尼的三種化身,正中是法身佛毗盧遮那佛,左尊是報身佛盧舍那佛,右尊是應身佛(化身佛)釋迦牟尼佛。兩側為十八羅漢像,背后為南海觀音,在饒益寺中中間為佛像塑。
饒益寺中軸線建筑呈現為基本漢傳佛教建筑布局,即山門→天王殿→大雄寶殿→藏經樓,反映了中國文化與印度佛教相互交融后對于佛教建筑的深遠影響。
2.1自然環境與饒益寺選址
中國傳統建筑講究風水一說,王其亨教授指出:“摒除迷信成分,風水理論實際是地理學、氣象學、景觀學、生態學、城市建筑學等等一種綜合的自然科學。”尚廓先生在《風水格局的構成、生態環境與景觀》一文中用現代科學的方法解釋了風水格局對于生態環境、空間構成和景觀要素的作用。建筑群按照風水觀念選址也能在建筑環境中形成良好的小氣候。在寺院選址上一般都遵循“天人合一,依山傍水”的思想。同樣,“坐北朝南”也是建筑朝向上遵循的原則之一(見圖1)。

然而在饒益寺的選址之上,我們可以發現這兩種原則似乎有所相悖。通濟山位于射洪縣城區的西南向,饒益寺隨山勢而建,背靠西南,正門面向城區,則為面朝東北。為何有坐北朝南一說,古語云:“北為陰,南為陽,山北水南為陰,山南水北為陽。”則背(北)向山,更能抵擋風雨,且寺廟清晨的陽光也將更加充足。
而饒益寺則必須在二者中做一取舍,為了呼應山勢,使自然更好的與寺廟結合,并有效提供給寺廟水等各方面需求,饒益寺的正面選擇了東北。但是我們卻發現,中軸線第二進院落(即大佛殿主要院落)卻幾乎沒有出現過陽光稀缺的現象,從早晨到傍晚,都可以汲取充足的光線。為了彌補自然的不足,饒益寺在建設上運用了巧妙的方法。在后文會有詳細地說明。
2.2佛教與禮制思想對饒益寺的影響
軸線布局。在中國傳統佛教思想中,“軸”認為是生命無休止輪回的極軸,它上接天堂,下達地獄,象征宇宙的秩序。而在空間中,中心的位置又是重中之重,尤其到了宋、金時期,“伽藍七堂”式的寺院布局形態逐漸成為寺院建筑的主要形式,更能體現出中國佛教思想中“軸”的觀念。到明清時期,“伽藍七堂”演變為山門、天王殿、大雄寶殿、后殿、法堂、羅漢堂、觀音殿七堂。如浙江寧波的保國寺,其中軸線上依次排列天王殿、大雄寶殿、觀音堂、藏經樓,兩側為僧房、客堂和鐘鼓樓等。
而在現有饒益寺的建設中,則明確的分為三路,主從關系分明,其中軸線形制基本沿襲明代寺廟建筑空間布局。但是我們還可看出,因左側羅漢堂一路修建于90年代,可以猜測在早期饒益寺似乎并沒有在群體上過分強調縱向軸線對稱,而且右路建筑設置也較為隨意靈活(見圖2)。

除建筑本身的軸線關系以外,我們還可以在總圖中看出城區道路與建筑存在的隱形關系,在我們從山下前往饒益寺的道路中,有相當一段距離是與饒益寺遙相呼應,這條大的軸線關系似乎更加耐人尋味。
縱觀佛教在中國的傳播過程,帝王崇佛,皇權推動,借助傳統的倫理觀念不斷對佛教施以巨大影響,將佛教建筑活動納入禮制規范,導致了佛教寺院布局趨同于宮殿和官府。在北方地區,中心大殿突出,高臺相筑,托起主殿,眾星圍繞。而南方的此類建筑因多在山地,內部建設規范森嚴,外部則更多依附地形,靈活多變。例如四川峨眉山許多著名的寺院都建造在坡度相當陡峭的山坡上,山腳的報國寺、半山腰的萬年寺、山頂的接引殿以及遂寧的廣德寺等都屬于這個類型。
隨著佛教深入社會各個層面,除了官署式以外,同樣出現了大部分寺廟建筑。它們同樣恪守以殿為中心的建筑布局,采用矩形平面和中軸線對稱,力求構成均衡穩定、和諧統一的建筑組群,但是支配這種思維定式的主要力量已不再是尊崇君臣僚屬的等級觀念了,而是崇尚天人合一及致中平和的哲學觀念以及對稱、穩定的審美心理。
饒益寺中,正殿規模、體量、尺度、臺基高度等偏小,建筑形式、屋頂式樣、裝飾紋樣等都較上述簡約,其他配殿建筑則形同民居,兩坡屋面,鋪青、黛瓦,外檐較少使用斗拱。
從體量,裝飾上,可以看出大佛殿的中心地位。大佛殿開間13 250 mm(7步),縱深12 090 mm(6.5步),觀音殿縱深10 540 mm(5.5步),開間14 310 mm(7.5步),且大佛殿平面形式趨向矩形,基本位于整個建筑群的中心位置,觀音殿平面則縱深較小,并且位于右路的后方,也是整體建筑群的后部位置,且觀音殿并未設置斗拱,結構更為簡潔明了。
3.1人文與自然的矛盾與協調
文丘里在《建筑的矛盾性與復雜性》中論述:“我喜歡基本要素混雜而不是純粹,折中而不要干凈,扭曲而不要直率,含糊而不要分明,既反常又無個性,既惱人又有趣,寧要平凡,不要做作,寧可遷就,不要排斥,寧可過多,不要簡單,既要舊也要創新,寧可不一致和不肯定也不要直接和明確的。我主張雜亂而有活力勝過明顯的統一。我同意不通過前提的推理并贊成二元論。我喜歡兩者兼顧超過非此即彼,我喜歡黑的,白的,灰的,而不是非黑即白。但復雜和矛盾的建筑對總體具有特別的責任:它的真正意義必須在總體上或有總體的含義。他必須體現兼容的困難的統一,而不是排斥其他的容易的統一。少并不是多。”
正統的現代建筑不乏出現非此即彼的言論,單純統一的形式與功能結構將建筑獨立,過分強調理念而回避問題。然而在饒益寺中,我們通過上述的論述可以發現,自然限制,功能需求等都在約束著建造理念,人文思想等各方面塑造著建筑的概念。
上文我們提到了兩個問題:1)饒益寺建筑群的朝向問題;2)因山地地形復雜,建筑縱深不同于更多平地四面,而相對較淺,這導致了在保證建筑空間的前提下,院落將會變得較為狹窄。
為了陽光可以充分的照進主要院落,在本來就有限的空間下,饒益寺又進一步縮小了一進院落的進深,中軸線一進院落幾乎成為狹長的一條,長約為86尺,寬約為29尺。而二進院落則為43尺(7步)×55尺(9步),大佛殿的基本尺寸為7步×6.5步。這才使得二進院落的重要房間從日出開始都可以享受充足的日照。
同樣,在縱向上,我們可以發現,寺廟建筑跟隨山逐層升高,而這樣順應自然的設計便弱化了中心大佛殿的主體地位。
且從平面高差也可以看出,因為橫向山地的高差而使得右路觀音殿及院落都遠高于中路(以山門為基準線),似乎違背了主殿至上的理念,但卻使得建筑更加統一,自然。
3.2嚴謹與靈活,對稱與不對稱
由于上述形成的天王殿院落過于狹窄,若嚴格按照對稱軸線布局,則進入山門后的感覺過于局促,無法形成引人入勝之效果,因而在設計中打破了對稱的布局,將一進院落西側延伸,與廂房幾乎處于同一縱向軸線。
同樣為了適應中軸線院落的改變,并且與背面山體相呼應,形成統一的橫向界面,將右路建筑向后推移,從而空出了一片廣場,形成從山下上山入寺進入的第一個較大面積的室外空間。
其實這樣的空間形式更多的出現在現代建筑的設計中,建筑因功能等因素需要在單純的軸線對稱布局中尋找改變以突破瓶頸,哪怕是現代建筑的先鋒大師也無法回避這樣的問題,我們從薩伏伊別墅的平面中可以看出,規矩的柱網中平面的不規則變化,“多米諾體系”形成的建筑在統一體量下的復雜性與多變性,都不是非此即彼的概念可以闡述的。
3.3空間漫游
空間漫游的概念最早應出現于東方園林景觀建筑的建造之中,位于南方的私家園林不同于皇家園林那般華麗威嚴,而更多呈現一種靈活多變的節奏序列。而在西方古典時期的衛城,廣場建設中(多為民主時期或者集權主義初期),也多頻繁使用到這樣的手法。
以雅典衛城為例,位于高山上的衛城需要從側面環繞整個衛城進入,在過程中可以欣賞到衛城建筑的各個立面(見圖3)。

在園林中,以留園為例,曲徑通幽,欲揚先抑,采用了對景等視線與空間相結合的設計手法。
饒益寺中由于前后院落縱深的強烈變化和天王殿山門的橫向空間布局,形成了豐富的空間節奏感,在有限的縱向軸線上拉長了游覽者的視線。
側向道路——饒益寺前廣場,視野寬廣,空間舒暢→進入山門,視線受限變淺→狹窄的院落——室內封閉空間,視線昏暗→大佛殿院落,空間開闊,視野明亮,豁然開朗,而兩路參拜路徑上的對于參拜人與佛像的關系考慮,建筑與院落在尺度變化,佛像高度,構件位置上都做了特殊設計,形成了一系列完整的參拜路徑。使得佛像在參拜道路上緩緩出現在人的視野中,或含蓄婉約地目光相觸,突出表現佛法普渡眾生而又神秘無常的意境。
3.4流動空間
中國古代建筑多因禮制森嚴,等級劃分明確而對流線設計有嚴格的規律性。
而現代建筑從賴特開始,密斯推廣而出的流動空間的概念在當代中國被廣泛借鑒使用。其實在中國傳統地方建筑,工匠也多運用類似于園林的手法設計建筑流線。在饒益寺當中,我們可以看到除了縱向軸線布局外,出現了橫向跨域三個軸線的多處流線設計,頗有“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味。
從傳統文化的眼光審視饒益寺,其中遵循了中國傳統建筑特有的空間布局形態,但更多的,我們也探尋到了古代工匠別出心裁的設計理念與巧妙手法,這些趣味性的建筑空間設計再一次驗證了建筑的復雜性與矛盾性,驗證了在統一嚴密的規范建筑設計制度下出現的多方面的問題以及各自的解決辦法,并且值得一提的是,這類問題的解決通常是相互影響相互聯系從而達到了意想不到的設計效果。
從現代建筑的設計理論反觀中國古代寺廟建筑群的空間設計,我們更多得到的是認同感,以及跨越地域與時代建筑師們先進的思維與社會形態相互影響,共同發展的隱形結論。建筑不會從一而終,解決問題的手段仍在進步,但正是從古至今累計不斷的經驗教訓和每一次打破傳統的設計理念,造就了一個個建筑新時代。而這也是建筑的復雜性與矛盾性存在的原因所在。
[1]苗鵬云.蘇州園林景觀和意境構成手法分析解讀——以拙政園為例[J].山西科技,2007(2):47-48.
Contradiction and complexity of Chinese temple architecture complex
Tong Xinxin
(SouthwestUniversityofTraffic,Chengdu611756,China)
Taking Raoyi temple architecture complex as an example, starting from three aspects of the relationship of architecture complex and environment, architectural tri-routine space layout morphology and integral architecture complex space design, the paper analyzes the contraction and complexity of Chinese temple architecture complex, with a view to explore advanced traditional Chinese architecture design concept.
temple, modern architectural theory, traditional culture, axle pattern
1009-6825(2016)23-0029-03
2016-06-05
佟欣馨(1993- ),女,在讀本科生
TU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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