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松峰 傅永聚
能吏尋常見,公廉第一難 ——說廉德
□ 任松峰 傅永聚

金代詩人元好問《元遺山集》中有詩曰:“能吏尋常見,公廉第一難。”意思是說,有能力的官吏是經常可以看到的,但為官從政能做到公正廉明卻是非常困難的。此語初識不以為然,但細細想來,確實如此!翻開中國歷史,有才能的官吏并不算少數,但真正能夠做到像楊震、諸葛亮、海瑞、于成龍、張伯行那樣公正廉明者卻不多。歷史一再證明,官吏為官從政,既有政績又有美名,真正做到勤政愛民、清正廉潔、潔身自好,絕非易事。
“廉”字出現雖然相對較晚,但作為一種思想意識和實踐活動,卻在文字產生前的原始社會就早已萌芽。《說文》中說:“堂之邊曰廉。因堂廉之石,平整修潔,而又角峭利。故人有高行,謂之廉……總言之,不外乎氣節清高,品行峻潔,而無利蔽之私。”
從歷史上看,“廉”一方面表示的是人們所具有的一種較高的道德品行,是做人所必備的重要品格。《管子》中說,“禮義廉恥不立,人君無以自守也”。對人君而言,“廉”是立身之基,是必須具有的基本道德操守。宋人真德秀在《西山政訓》中也說:“士之不廉,猶女之不潔。不潔之女,雖功容絕人,不足自贖。不廉之士,縱有他美,何足道哉!”對于士人君子來說,不廉潔就如同不純潔的少女一樣,雖有其他方面的優點,也是不值得稱道的。另一方面,“廉”又與從政行為密切聯系在一起,表示的是為官從政者所必須恪守的一種基本官德規范。《周禮·天官冢宰》有云:“以聽官府之六計,弊群吏之治,一曰廉善,二曰廉能,三曰廉敬,四曰廉正,五曰廉法,六曰廉辨。”政府在考察官吏的政績情況時,主要圍繞善、能、敬、正、法、辨六個方面,還強調必須堅持以“廉”為本的原則。倘若為官者能夠做到這六個方面的要求,便可以稱之為“廉吏”了。
古往今來,為政者無不重視“廉”對治國理政的重要作用,明確提出了“廉”是“國之大維”“治國之綱”的思想。《管子·牧民》中說:“國有四維,一維絕則傾,二維絕則危,三維絕則覆,四維絕則滅。傾可正也,危可安也,覆可起也,滅不可復錯也。何謂四維?一曰禮,二曰義,三曰廉,四曰恥。”管子把“廉”與“禮”“義”“恥”共同視為維系國家穩固的四大支柱。
可以說在中國歷史上,“能廉則政興”的例子不勝枚舉。東漢末年,以曹操為首的政治集團,在形成和崛起的過程中,始終展現出奮發向上的勃勃生機。究其原因,很大程度上是與曹魏集團內部一直保持著清正廉潔的風氣有關。曹操一生提倡節儉,反對奢侈。無論是在征戰時期,還是到了晚年,曹操所使用的被褥,都是只求保暖適用,不求華麗修飾。正是在曹操以身作則、率先垂范的影響下,曹魏集團中清廉節儉蔚然成風,多數官員都能做到節操清俊、恭儉自守。因此,曹魏政權能夠在三分天下的背景下始終保持著最強大的實力,為后來司馬氏的統一奠定了堅實的根基。與此相反,明代中后期,上自天子權臣,下至里鄉胥吏,幾乎到了無官不貪的嚴重程度。奸相嚴嵩父子聚斂無度,號稱“錢癆”;守城門的小吏,勒索糧戶;守皇陵的小官,盜伐陵木,可謂是“管什么拿什么,干哪行刮哪行”。官場上貪贓成風,賄賂公行,最終使得明王朝陷入滅頂之災而無回天之力。
中國共產黨歷來重視加強黨風廉政建設。無論是在中央蘇區,還是在陜甘寧邊區及解放區,中國共產黨積極推行了一系列加強廉政建設的舉措。政治上的清正廉明,不僅使我們黨贏得了自身事業的發展壯大,也為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奠定了堅實基礎。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就警告說:“治國就是治吏,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將不國。如果臣下一個個都鮮廉寡恥,貪污無度,胡作非為,而國家還沒有辦法治理他們,那么天下一定大亂,老百姓一定要當李自成。國民黨是這樣,共產黨也會是這樣。”歷史一再證明:“廉”系國脈,能廉則政興,貪腐必政亡。
宋代陳襄的《州縣提綱》中說:“廉,蓋居官者分內事。孰不知廉可以服人,然中無所主,則見利易動……”那么,為什么說為官恪守清廉之德是分內之事呢?董仲舒在《春秋繁露·度制》篇中曾有這樣一段論述:“天不重與,有角不得有上齒,故已有大者,不得有小者,天數也。夫已有大者,又兼小者,天不能足之,況人乎!故明圣者象天所為為制度,使諸有大奉祿,亦皆不得兼小利、與民爭利業,乃天理也。”上天不會重復地給予好處的,長了犄角的動物,就不再長有上齒了;已經擁有大的利益了,就不要再去占有小的利益。為官者既然已經拿了政府發放的俸祿,就不應該再去過分地貪戀別的財物,不應該與民爭奪利益,而應該自覺做到清正廉潔。
中國古代有許多清醒的為政者,不僅認識到了廉潔的重要性,而且在為官從政的過程中積極地“倡廉”“踐廉”。漢文帝“以儉樸寒素為天下先”,重視節儉以養廉。他在位23年,“宮室、苑囿、駒馬、服御無所增益”,始終保持著勤儉的生活習慣。有一次,他想蓋一座露臺,工匠估算造價大約要花費“百金”。漢文帝說:“百金相當于十戶中產之家的產業。我有幸居住先帝留下的宮室,常常愧怍不安,何必再修露臺。”最終,漢文帝放棄了營建露臺的打算。漢文帝不但自己衣著樸素,還要求后宮妃嬪也不得穿拖地長裙,帷帳上也不得繡花。臨終前,他還下遺詔要求薄葬自己。身為一國之君,有如此之認識,實在難能可貴。東漢時期的楊震,官為太守,卻不謀私利、律己守廉。他赴任東萊太守時,途經昌邑縣。時任昌邑縣令王密正是楊震任荊州刺史時所推舉的茂才。聽說恩人要路過此地,王密親赴郊外迎候。到了晚上,王密又前往驛館拜會楊震,并送上黃金十斤,以答謝其舉薦之恩。楊震說:“當初,我是因為你的才學才舉薦你的,我知道你,你為什么不知道我呢?”王密悄悄地說:“現在是深夜,沒有人會知道的。”楊震卻說:“天知、神知、我知、你知,怎么說沒有人知道呢。”王密頓時無言以對,趕緊收起金子慚愧地離開了。楊震“四知先生”的美名由此而傳開。
中華傳統廉潔美德在中國共產黨人的身上得到了進一步弘揚和提升。新中國的領袖們堪稱楷模。毛澤東一生節儉,直至去世還穿著打了多個補丁的睡衣。周恩來無論是吃飯還是穿衣,總是按照“最低標準”執行,他吃剩的飯菜總要留到下頓再吃,從不浪費一粒米。劉少奇也厲行節約,反對浪費。1963年4月,身為國家主席的劉少奇將出訪東南亞四國,外交部禮賓司通知“請劉少奇和王光美同志做出國服裝”。劉少奇說:“有穿的就不要再做了,出國不一定非得穿新衣服。”禮賓司的同志聽說后,專門來到劉少奇家,想查看一下劉少奇的衣服是否能行。當禮賓司的同志把衣柜打開后,感慨地說:“這些衣服都不行。”后來,劉少奇雖然勉強同意做些薄衣服,但還是有自己的看法,他說:“我們有我們的國情嘛,不要完全同人家比,儉樸在什么時候都不是丑事。”
可以說,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等老一輩革命家,他們不講究吃用,不講究穿戴,這并非是一種“寒酸”,而是清正廉潔,是一種令人敬慕的平民風范和共產黨人樸實的生活態度。在改革開放的新時期,我們黨也涌現出了一大批像谷文昌、沈浩、楊善洲這樣的先進人物,他們廉潔奉公、淡泊名利、勤勤懇懇,詮釋著“為官當廉”的傳統美德。
“國家之敗,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寵賄彰也。”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總書記的黨中央堅持強力反腐,強調有腐必反,有貪必懲,使我國的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斗爭取得顯著成效。但是,我國依然面臨嚴峻復雜的形勢,在實現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上還沒有取得壓倒性勝利,腐敗活動減少了但并沒有絕跡,反腐敗體制機制建立了但還不夠完善,思想教育加強了但思想防線還沒有筑牢。所以,進一步加強思想道德教育,不斷提高廣大領導干部的思想道德素養,筑牢廉潔自律的思想防線,是當前和今后一段時間我們黨的建設中面臨的一項突出任務。“學者非必為仕,而仕者必為學。”廣大領導干部要提升思想道德素養,在不斷加強主觀世界改造的同時,還需要自覺地汲取中國傳統廉德思想中的精華,古為今用,推陳出新,不斷提高自身的廉潔素養,“不忘初心”,不忘為民宗旨,切實肩負起時代賦予我們的光榮使命。
(任松峰,曲阜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歷史學博士;傅永聚,曲阜師范大學國學院院長,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