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銳
因為年輕,他們擁有了比其他干部更高的關注度、更響亮的名頭、更廣闊的發展機會;但漫長的從政生涯好比一次修行,稍不注意就容易跌進更誘人的陷阱,留下慘痛的教訓。這是在任“政壇新星”們也需要引以為戒的。
“一邊大搞產業園區,以此換取政績平步青云;一邊隱藏‘裸官身份,大肆收受賄賂”……2016年初,廣東官方公布了該省曾經的“政壇新星”——省財政廳原副廳長、南雄市委原書記林楚欣的腐敗案例。林楚欣多年前曾受到領導賞識,擔任了南雄市長,卻在此后與老板們打得火熱,因違紀違法被“雙開”。
林楚欣的經歷,正是許多隕落政壇新星的縮影。
圍獵陷阱:不只被商人長期覬覦

林楚欣
政壇“希望之星”面臨的首要風險,就是被“圍獵”、投資、養肥以“割肉”。在一些投機老板看來,政壇新星堪稱“潛力股”,升職空間巨大,攀上后用處極大,因此采取“放長線、釣大魚”式的賄賂,讓不少年輕官員著了道,掉入了腐敗漩渦。
據報道,1998年秋天,時為河南洛陽市華倫拖拉機制造公司董事長的倪瑞華,在宴請一拖集團時,聽一拖集團時任董事長說,下一屆可能提拔副總經理董永安,并力贊他“最年輕,最有潛力”,當即記在了心里。后來董永安去香港時,倪瑞華一擲10萬元港幣,讓董永安“隨便買點東西”,董欣然接受。此后,倪更是經常邀請董永安吃喝玩樂,想“提前把路鋪好,以便將來用得上”。董自此邁開了走向腐敗深淵的一小步。
商人們在投資上“細水長流”,從此與“希望之星”攜手同行。如湖南商人陳春章結識“60后潛力官員”廖少華后,跟隨其轉戰六盤水、黔東南等地,數年間分10次送給廖少華共計394萬元。倪瑞華攀上董永安之后,兩人“始終保持著良好的關系”,從“一拖”到安陽、再到省交通廳,倪也成為董永安案中歷時最長的行賄者。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個過程中,特別是與商人“各取所需”的后期,被“圍獵”的政壇新星的感受十分微妙。在會議的公開場合,陳春章甚至當著眾人面直呼廖少華為“少華”,讓與會者側目。接受調查后的林楚欣更對組織反省:“那時我感覺繩索套在脖子上,隨時一扯,就得聽從老板們的招呼”。
投資年輕官員這支“潛力股”的不止是商人,很多官員也加入其中,扶植起了“家臣”。如冀文林因貪腐成為最年輕的“老虎”,就與其“老首長”周永康脫不了干系。此外,盧子躍的快速擢升,也被指與時任浙江省委常委、組織部長斯鑫良的提攜有關。
也有對此不滿的。早前,國家民委辦公廳原副主任、大世界商場原總經理杜茂基對其副手劉駿甚是賞識,將劉拉進腐敗同盟,并推薦劉駿接替自己,退休后還通過劉繼續 “關照”他人。劉駿被查后嘆道:“我如一個木偶被人推向前臺,拼死表演,前途卻非常渺茫。”
決策陷阱:讓“敢為”變成“妄為”
如果說“圍獵陷阱”更多折射了政壇新星面臨外部環境的“兇險”,“決策陷阱”則更多與其自身緊密相關。
“一般而言,年輕官員充滿激情,也容易接受新生事物,推進工作力度大。但另一方面,由于其閱歷尚淺,經驗不足,在決策中容易走極端,或造成不良后果,有的甚至成為其案發的導火索。”多名長期在機關工作的人士透露。
“他屬于想干事、敢干事的官員,沒有尸位素餐。”2015年7月,曾經的“廣西自治區最年輕的黨委常委”——南寧市委原書記余遠輝落馬后,接近他的人如是評價。
在決策中,他們也曾因有點子、有手段而受到好評。在早年工作的太鋼集團,年輕的老總陳川平亦曾擁有良好的口碑,為提質增效,他推動太鋼“4050人員”內退,首先就讓自己的夫人先退下來,消除了很大的阻力。
不過,這些隕落的政壇新星推動重點工作時,也常會因為決策中考慮不周到,或暗藏私心,從“膽大”發展成“沖動”,從“敢為”發展成“妄為”,引發嚴重后患。
2015年1月開始的“花樣南寧”建設,被指具有余遠輝強烈的個人風格。“花樣南寧”本是利民的民生工程,卻被余遠輝武斷地作為政治任務下達。不僅市直單位及各區縣政府部門劃分綠化責任區,連學校和企業都有任務。在此期間,發生了政府機關為完成指標扣干部工資,向中小學生攤派鮮花等情況,引干部群眾側目。當年5月余遠輝被調查后,“花樣南寧”行動偃旗息鼓,標語連夜被撤。
沈培平則曾為“妄為”付出過代價。2008年7月,云南普洱市孟連縣發生群體性事件,在省公安廳拒絕普洱的跨縣調警申請后,時任市長沈培平要求時任市政法委書記 “不要再請示省里”,背著省委跨縣調集大批警力向孟連集結,導致事件升級。沈培平后被責成做出書面檢討。
同樣曾是“60后”強勢高官,毛小兵在執掌西部礦業期間,領導企業在上交所實現上市,也引發諸多爭議。如2004年西部礦業困難時,毛小兵曾發動員工集資認購了3205萬股;上市在即,這些股又被清理掉。自此,員工開始不斷上訪,此事亦被視作毛落馬的腐敗導火索之一。
而在更多的案例中,不少隕落的政壇新星重點推進的工程和項目,更成為其主動搞腐敗的“提款機”。
修養陷阱:多了任性,少了黨性
對于很多隕落的政壇新星來說,決策時出問題、走極端的重要根源之一,是其閱歷、思想、性格上的某些不足。
究其原因,一是源于其往往自認學歷和水平雙高,對自己有足夠自信,忽視了積累經驗需要多學習、多實踐;另一方面,由于其較早脫穎而出,受到貴人拔擢,一路順風順水,助長了“驕嬌”二氣。
年輕官員本應加強道德修養,但在諸多有關隕落政壇新星的報道中,公眾卻看到,他們動不動就罵人。如朱澤君年輕時在廣東增城市當黨政主官長達10年,被指作風強悍,因口無遮攔得了個外號“朱大炮”。盧子躍、毛小兵及落馬的福建省前省長蘇樹林等,在言行上都被指“肆無忌憚”。
不少人還養成了愛顯擺、愛表現的個性,這也給他們惹過大麻煩。2014年南京青奧會倒計時發布會上,有記者問2019年亞運會中國是否接手,時任國家體育總局官員話音未落,南京市委原書記楊衛澤就搶過話頭說,如果有需要,南京愿意接手,引發網絡一片“吐槽”。一天后,南京青奧組委會不得不出面“澄清”。
與此同時,他們還放松了對黨性修養的錘煉,不少人缺乏應有的政治敏銳感,意志不堅定、不守規矩,以致違紀違法,有的公然唱反調。中央對余遠輝“雙開”的通報中透露,余曾公開發表與全面從嚴治黨要求相違背的言論。據媒體報道,余遠輝落馬前在上最后一節黨課時曾脫稿稱:“有些黨員干部違紀違法被審查,兩天啥都招了,沒有點骨氣和意志。”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
還有人置中央反復告誡于不顧。廣州市委原書記萬慶良受審時曾崩潰大哭:“我嚴重缺乏政治定力和宗旨定力,忘記了黨紀國法的高壓線。”在中央出臺八項規定后,他仍“不收斂不收手”,頻繁出入于高檔私人會所——品云觀景餐廳等。其實,2014年后落馬的絕大多數年輕高官,都具有“十八大后不收斂不收手”這一情節。
有關專家總結稱,以上三大陷阱各有側重,“圍獵陷阱”是當事人面臨的兇險外部環境;“決策陷阱”聚焦官員在決策中暴露出的閱歷、工作方式、性格等方面的問題;“修養陷阱”則從更高、更廣層面,展現這一群體忽視后天學習,造成道德修養和黨性修養 “雙缺失”,這亦是悲劇發生的重要根源。“三大陷阱”講的是落馬“政壇新星”的故事,也給在任的年輕官員提了個醒。
(許強薦自《廉政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