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田勘
應該首先認為所有的科學研究結果都有“原罪”。只有可證偽的研究結果才能稱為科學結論,因而應繼續對韓春雨的研究結果證偽或證明下去,直到無可反駁之后,才能證明其是一項。
韓春雨的一句話——“我為什么要自證清白,自己有病嗎?”引發了嚴重后果,不僅13位中國科學家實名發聲,要求啟動對韓春雨的學術調查,而且也反映了從“吃瓜群眾”到專業人員,再到官員對于科學的誤解。
直到現在,韓春雨在回應13位科學家實名宣布無法重復其NgAgo可有效編輯基因的結果時依然認為,別人重復不了,細胞污染的可能性最大。這說明,韓春雨并不認為是自己的實驗有問題,而是別人的實驗有問題。
一項研究和發現不僅要“自證清白”,還要“他證清白”,這是科學研究天然的性質。但是,相當多的人認為,應當對研究結果和涉及的研究人員應用“無罪推定”的法律原則。體現在支持韓春雨的人的話語上便是,“結果重復不出來并不能說明是韓春雨造假。”
這個說法筆者是同意的,但是,結果重復不出來未必是造假,卻有可能是結果不正確,無論這種不正確是源自實驗錯誤、觀察錯誤,還是計算錯誤,但前提是無心,而非有意。只要有錯和解釋不通,就不是科學,而是非科學,因為科學是可證偽的。因此,“無罪推定”原則只適用于生活,而不適用于科學。
恰恰相反,在科學領域就是要奉行“有罪推定”原則,當然這僅是針對科學研究的結果,而非針對科學家,而且,在學術不端調查結果出來之前不應對研究人員“有罪推定”。對科研結果的“有罪推定”與基督教的“原罪理論”相似。
《圣經》中稱:人有兩種罪——原罪與本罪,原罪是人的始祖犯罪所遺留的罪行與惡根,本罪是各人今生所犯的罪。“罪”在希伯來文中的含義是“矢不中的”,即射箭不中靶標。
從理性上看,“矢不中的”的意義非常適用于科學研究,每項科學研究結果都是“箭”,這支“箭”是否射中了“靶心”,即揭示了事物的本質規律是需要質疑的。也就是說,每項研究結果出來后,都需要反復的自證和他證,如果能獲得重復性驗證,才能認為這支“箭”射中了目標。
卡爾·波普爾在其《猜想與反駁:科學知識的增長》中提出了理解科學的理性方式,也就是首先認為所有的科學研究結果都有“原罪”,然后是懷疑和證偽。因為任何研究結果和知識在一開始的時候都是假說,需要重復驗證。
只有可證偽的研究結果才能稱為科學結論,反過來說也一樣:科學就是那些能夠被證偽的理論;那些排除了錯誤理論之后剩下的學說,才構成科學的內容。反之,如果一項研究結果不具有可檢驗性,則是非科學。不過,即使那些被排除的理論也具有科學上的意義,因為它們的被證偽可以讓后來的科學研究找到正確的方向。
科學知識的增長就是通過這樣的方式來進行的。因此,波普爾說,“我們能夠從我們的錯誤中學習。”
韓春雨的科學研究結果——NgAgo編輯基因有效,如同其他研究結果一樣,必然一出現后就會自覺或不自覺地受到挑戰和質疑,在現階段只有韓春雨自己能證實,但包括13位科學家在內的絕大部分研究人員對其結果都不能重復。因而應繼續對韓春雨的研究結果證偽或證明下去,直到無可反駁之后,才能證明其是一項科學結果。
盡管一些專業人員認為,韓春雨的工作經過嚴格的同行評議,發表在嚴肅的國際學術期刊上,但后來的研究人員遵循了理解和認定科學的第一要素——質疑,因而進行了多方面的重復,這是專業人員在采用韓春雨的這項研究結果(技術)時必須要做的工作,以驗證其是否有效才能決定是否采用。
有人提出不應對韓春雨“有罪推定”,這樣的說法除了不了解“有罪推定”是對事不對人外,還因為不了解科學研究的本質。因此,對韓春雨的研究結果持續質疑和證偽下去,直到獲得最接近真理的結論,這也是在幫助人們更好地理解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