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兩千年的真人游戲

趙婕禹

GSR的追擊角斗士（Securtor）。這類角斗士經常虛競技場上追著網斗士砍殺，因此得名“追擊角斗士”。

“此時正值地中海氣候最宜人的時節，淅瀝的春雨并不大，地面沾濕，而天空中稠云密布，壯闊的天象庇護著羅馬城中心優雅威嚴的威尼斯廣場。這里人頭攢動，一眼望去，圓形廣場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列戎裝方陣，隊伍中的人們頭戴鋼盔、身披鎧甲與紅色戰袍，右手執盾、左手持長矛，腳下是標志性的羅馬鞋與白襪……唔，這竟是一隊角斗士！他們，在完成了意大利統一大業的維克托·伊曼紐爾二世騎馬雕像的注目下，經由廣場之上一面接一面的共和國三色國旗，踏著莊嚴而沉重的步伐，繼續向前行進……”

這是意大利攝影師盧卡· 洛卡泰里（Luca Locatelli）用他的相機鏡頭為我們描述的場景。當然，比起雷德利·斯科特導演作品《角斗士》之中的經典畫面，抑或幾年前曾名噪一時的美劇《斯巴達克斯》中的情節，盧卡鏡頭里的景象帶有明顯的“穿越”色彩。自然，威尼斯廣場始建于公元1445年，與角斗士盛行的公元1、2世紀相距甚遠，而維克托·伊曼紐爾二世于公元1861年才成為意大利統一后第一個國王;稍加觀察更不難發現，游客們被允許隨意圍觀，也有路人從不遠處匆匆走過……然而比起一場古裝表演，乃至Cosplay秀，盧卡為我們見證的更像是一場儀式。是的，盧卡的畫面里記錄的是一場由羅馬一所特殊的學校發起的游行活動，而這一天，正是4月21日，羅馬建城日。

GSR里的“羅馬第十一克勞狄軍團”。第十一軍團由奧古斯特·凱撒創建于公元前58年，與第十二軍團一起，在高盧進行征服運動，并在同年與赫爾維提人展開戰爭。

組織游行的學校名為Gruppo Storico Romano（后簡稱GSR），它正是攝影師盧卡·洛卡泰里為我們帶來的這組影像的主角。或者更確切些講，該學校的學生，即為上述場景里參加游行的角斗士們，才是盧卡鏡頭里真正的主角。

攝影師告訴我們，GSR并非一所普通意義上的學校，這里的學生有方及學齡的孩童，也有華首的老者，他們來自不同社會階層，秉持不同的政治理念，但他們來到這里的目的都是一樣的，那就是，成為角斗士——GSR正是羅馬的一所名副其實的角斗士學校。

在盧卡的敘述中，我們得知，GSR創建于1994年，至今已有二十多載，現有二百多名學生。嚴格來講，GSR是一個非營利性組織，創始人是一群抱持著對古羅馬文化強烈熱愛的好友。志同道合的他們決定開始這次非同尋常的冒險，并將GSR的成立日定在4月21日——羅馬這座永恒之城建立的日子。而學校的選址也頗有含義，它坐落于羅馬郊外的阿庇亞古道，這里曾經是古羅馬帝國最重要的街道之一。

盧卡那色調濃郁的影像記錄，讓我們看到了穿越至21世紀的、曾令整個羅馬帝國引以為傲的“高尚的娛樂”，亦為我們揭示了這所令大多數人感到不可思議的學校中的日常生活。

在GSR，每名學生都擁有、并使用他們的羅馬角斗士“藝名”。他們不僅和古羅馬的角斗士一樣，要吃住在角斗士學校內，接受奧古斯特·凱撒時代的教育，還要面對“羅馬第十一克勞狄軍團”式嚴苛的軍事化訓練，連每餐的飲食都要遵循十分著名的古羅馬食譜Marco Apicio。

GSR的角斗士們也會在意大利國內以及國際上進行表演。他們將踏上那些古老的競技場，如曾經的圣瑪利亞·卡普阿韋泰雷龐貝角斗士競技場等等在歷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神圣場地。

在GSR，角斗士游戲亦讓人們感受到這個古羅馬最者名的遺物之一與現實主義的激烈碰撞。

華麗精致的鎧甲與服飾，神圣的儀式，一絲不茍的嚴格訓練，這一切不禁又帶著我們穿越回到了公元1到3世紀，那個殺戮與征服，暴力與強盛，殘酷與榮耀共存的、令人唏噓的角斗士表演風靡的年代。眾所周知，這項曾被羅馬帝國奉為“高尚的娛樂”的殘酷游戲，在歷史上從來都有其相當令人詬病的一面，幾乎所有西方史學家都對其嗤之以鼻，貶損之言隨處可見。然而也沒有人能夠解釋，為何本應為世人不齒的血腥游戲，不僅令整個羅馬帝國為之瘋狂了三個多世紀，時至今日人們對其的熱情亦從未消退……

當問及GSR如何看待并面對角斗士表演千百年來的爭議問題時，盧卡告訴我們，GSR的創辦目的是推動、組織以及協助與古羅馬相關的文化藝術活動，讓這古老而燦爛的文明繼續鮮活下去。當下，角斗士不再戰死競技場，又或以鳳毛麟角的概率功成名就隱退山野。于GSR學成畢業的角斗士們可以繼續在學校里教授新來者，幫助他們改進與完善角斗技巧。角斗士們也會在意大利國內以及國際上進行表演。他們將踏上那些古老的競技場，如曾經的圣瑪利亞·卡普阿韋泰雷龐貝角斗士競技場等等在歷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神圣場地。他們也會參與很多相關的歷史性活動，并與許多媒體合作，比如國際地理雜志和歷史頻道，參與報道和展示角斗士的神秘世界。而GSR每年最重要的活動便是慶祝4月21日的羅馬建城日。

如盧卡所言，經過二十多年洗禮的GSR 已成績卓然，在對古羅馬文化的傳承與重現上，GSR在整個意大利乃至國際上都是佼佼者。其社會活動已引起當地政府的注意與支持，二者將協力在羅馬的重要街道舉行大規模慶祝羅馬落成日游行。

盧卡還告訴我們，在粉絲文化席卷全球的今天，GSR同時也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古羅馬文化粉絲的聚點，所有懷揣同樣熱愛的人都可以來到這里成為一員，以心相交。

角斗競技的間歇。角斗士游戲從誕生以來就與血腥及暴力分不開，但另一方面，他們又是羅馬傳統美德——力量、勇氣、紀律、耐力、精力、面對死亡之無畏、對名譽的渴望及必勝信念——的化身。

人類歷史上無數波譎、混沌、崢嶸、廝殺，能夠沉淀至今卻僅剩下和諧與平靜，以及藏匿其中的神圣與驕傲。大膽揣測，這里也應包含了攝影師盧卡的鏡頭所最終希望捕捉的。對于古羅馬的角斗士文化而言，無論影視作品如何“改寫”歷史、又或推崇血腥的暴力，都不足以令世人對于前者的強烈情愫延續至今。想想看，作為人類的我們，最終所追求與崇敬的，應正是作家夏多布里昂在說到羅馬競技場時所嘆謂的那種“感慨萬千”吧！

GSR的追擊角斗士（Secutor）。這類角斗士經常在競技場上追著網斗士砍殺，因此得名“追擊角斗士”。

GSR里的“羅馬第十一克勞狄軍團”。第十一軍團由奧古斯特·凱撒創建于公元前58年，與第十二軍團一起，在高盧進行征服運動，并在同年與赫爾維提人展開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