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傲宇
暖調
桃之夭夭
文+徐傲宇

學校的桃園里,有一棵粗粗壯壯的桃樹,被圈起了一圈柵欄,那是她葬花的地方。每暮春時節,她都在滿眼飄零和潸然淚水中,回眸望凝。
微風夾雜著小雨,輕輕吹打著繽紛的桃園,風雨中綻放的花瓣兒上,滾動著橢圓的花的淚珠。耐不住寂寞的花兒,隨著風雨飄然而落,與泥土融為一體。還有飄忽著揉進了她青黑的眼眶,帶有一股咸咸苦澀的味道,飄落在腳下的花瓣上。
看著熟悉陌生的教學樓,耳畔仿佛又傳來那磁性的聲音,如煙往事從心海波濤中滾滾而來。
她是一個優秀的女孩。美麗端莊,學習又好,校學生會干部,與老師同學關系融洽。大家都很喜歡她。她的前途會像鎂條燃燒一樣絢爛。因崇拜居里夫人而癡迷化學實驗,醉心于實驗成功帶來的快樂和驕傲。
那是高考前的100天,剛剛開完誓師大會,因為有一項研究成果即將產生,她興奮的不顧危險,獨自走進了實驗室。讓她終生遺憾的事情發生了,突然的爆炸,將她的眼前變得一片漆黑,她雙目失明了。幸運的是只要有相同血型的眼角膜,她就可重見光明。只有希望,也只有希望一直伴隨著她,等待著配型和一個天使的降臨。
失明后的她每天依舊堅持上學,一點點摸索著走進教室,摸索著走向最后一排的角落。她心中無時無刻不祈禱上蒼,讓天使快點下凡。“我不能這樣子走進高考考場”,她想。
在那個桃花盛開的中午,她摸索著坐在桃園的一棵大桃樹下的長椅上,“上帝關上你的一扇門,會打開你的另一扇窗”媽媽老師勸導的話經常回蕩在耳旁。她貪婪地嗅著桃花的芬芳,盡情享受著陽光的味道。記憶中的陽光會穿過綠葉在地上形成光斑,她便癡癡地感受著,是否皮膚上的灼熱并不平均。“咚——咚——咚”,一個人由遠及近,她感受到了有些緊張的呼吸,她試圖隱藏自己,事實上怎么可能呢?
“阿雯”,很暖很溫柔的聲音,低沉卻有磁性。“我扶你回教室好么,快上課了。”她搖搖頭,“我是鄰班的阿晨。”她在記憶中搜索著這個男生,好像是一個很干凈,很害羞的男孩。或許女生天性如此,愿意相信,卻又害怕受傷。她沒有反對,點點頭,挽住他瘦瘦的手肘。就這樣,他陪她一步步走進教學樓,一步步走出學校,一起放學、一起吃飯、一起寫作業,形影不離。一天天挨著,還是有些消沉。有一次,他問她的血型,她隨口說“B”。他說,我或許能夠幫助你找到合適的配型。這是他看到的她得病以來第一次笑,笑得那么開心真誠。
那天,他身上飄來了一絲煙草味,淡淡的,好像在衣領、袖口處。她皺了皺眉,心里生出一絲嫌棄。“干嘛抽煙?”“阿雯,我……要出國了。你自己要照顧……”沒聽他說完就抽出了挽在他臂彎上的手。容不得他人嫌棄,她決定自己走進教學樓。幾步蹣跚,幾步驚險。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膝蓋處火辣般焦灼,不肯落下一滴淚。失明后的她哭的太多了,眼淚都流盡了。他跑了過來,還是如初遇般溫柔且帶有磁性般的聲音。“人生若只如初見”,好一個納蘭性德般的暖男。“對不起。”嘴角上揚地沖向他氣息的方向。“沒關系”,她再一次甩開他。身后花落無聲,濕漉漉的空氣里彌漫著穹頂般的壓抑。
幾天后的一天,大概是她人生中最戲劇化的時刻。早晨,期盼已久地天使傳來好消息,贈與她角膜的配型成功。她被推入手術室,冰冷的大門關上……“他大概不知道我醒過來了吧?可惜那個男孩了,才18歲。”她內心一驚,心懷天使般的歉疚。“聽說是胃癌,可惜了。”
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白色代替了漆黑,光亮代替了昏暗。這個世界,好美!
經過打聽只知道天使叫任軒晨,18歲。難道……?回到學校她詢問阿晨的下落,去了哪個國家,手機號、QQ號是多少?音訊皆無。她發瘋似的搜索,在他一個QQ空間里發現了只言片語:“雯,替我照顧好那棵桃樹好嗎?”我怨他走的干凈,笑他竟然放不下一棵桃樹。
中午,她再次來到那棵桃樹下。那棵樹被圍上了柵欄,校工大爺說,一個叫任軒晨的學生,是學校第一個捐獻人體器官的人。領導說,尊照他的遺愿,將骨灰埋在這兒,留作紀念。
每年的暮春,風狂雨驟之后,她都來到這棵桃花樹下,靜靜地一個人,低低地吟誦著“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詩句,然后用手一瓣兒,一瓣兒地拾起疾風細雨中潸然飄落的花瓣,小心翼翼地包好,再用小木棍挖開樹下的泥土,將它深深地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