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危情

楊莉芳

時間：傍晚

地點：校園湖邊

人物：張老師——女，40歲，聲樂老師

春 梅——女，20歲，貧困生

美 嘉——女，20歲，班長

幕 啟

憂傷的山歌聲中，春梅在湖邊寫遺書。

春 梅：親愛的爸爸、媽媽，女兒不孝，今天要走了。謝謝你們撫育了我18年，謝謝你們疼愛了我18年，女兒辜負了你們的期望，沒臉再見你們。（哭）

張老師、美嘉分別從舞臺兩邊上。

張老師：（打手機）美嘉，我到了。

美 嘉：（打手機）張老師，我也到了。

張老師：美嘉，什么事不能在辦公室說？

美 嘉：嗯，怕別的老師聽見不好。

張老師：噢，你說。

美 嘉：咱們班最近有些同學的情況不大對頭。

張老師：誰？怎么回事？

美 嘉：嗯，說了會不會顯得我是在打“小報告”啊？

張老師：你是班長，反映同學情況是你的職責啊。

美 嘉：（猶豫地）那個，春梅……

張老師：她怎么了？最近上課她好像總是無精打采的，我正想問你呢。

美 嘉：她前一陣到電視臺做了一個小節目，在學校里很“紅”，最近不知怎么好像有點不對，整天說什么死呀活的，我怕……

張老師：嗯？

美 嘉：這幾天，她常到這湖邊來。（四處張望，驚）張老師，你看！

張老師：（驚叫）春梅！

春 梅： 張老師！

張老師：（欲走近）你在這兒干嘛？

春 梅：（慌亂）沒，沒干嘛。（強作鎮定）張老師，你別過來，別過來！

張老師：你，你想……

春 梅：（發狠）我，我不想活了！我不想再活了！！（哭）

張老師：別，別想不開。

美 嘉：春梅，有事好商量，別這樣啊！

張老師：春梅，發生什么事了？老師幫你想辦法。千萬別……（對美嘉）快打電話報警。

春 梅：（厲聲）不許打電話，否則我就跳下去！

張老師：（慌）好，不打不打。春梅，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說啊！（春梅無言）說話啊，老師和同學們一起幫你想辦法啊，不管什么事，總會有辦法的。

春 梅：（哭）張老師，我辜負了你的期望，對不起。

張老師：不不，你是個好學生，你很有天賦，我一直看好你，否則當初也不會把你招上來。

春 梅：我沒用，除了亂花錢，我什么也干不了。

張老師：到底出了什么事啊？你不能好好對老師說么？

春 梅：我，我覺得活著沒意思！

張老師：別別，你是不是失戀了？哪個老師批評你了？生病了？（問美嘉）最近有沒有誰和春梅吵架？

美 嘉：沒有啊。（思索）噢，春梅，你欠我的錢不用著急還，我不急用。

張老師：她欠你多少錢？

美 嘉：5000元。

春 梅：我下輩子還你。（欲跳）

張老師：春梅，老師幫你還。（急）想想你父母，他們不能沒有你啊！他們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你若沒了，他們會怎樣啊……

幕后聲

春梅媽：伢子啊，跟張老師好好學，咱們家就指望你了。

春 梅：媽，我會好好努力的。總有一天，你會在電視上看到我的。

春梅媽：伢子啊，城里花花綠綠的，千萬別學壞哦。

春 梅：不會的，媽。

春 梅：（對張老師）我來生再報答父母。

張老師：不行！他們要你今生就報答。必須！馬上！

春 梅：我報答不了。

張老師：春梅，你不能逃避責任。你想想看，他們每天累死累活，一年的收入不過5000元，省吃儉用把錢都給你，為什么啊？你現在如果跳下去，他們會怎么想？你是要他們和你一起跳么？

美 嘉：是啊，春梅，爸爸媽媽是最心疼我們的，別讓他們傷心。你去做節目不就是希望他們看到你么？

張老師：做什么節目，我怎么不知道？

美 嘉：呃，我舅媽公司贊助的一個節目，叫什么《紅紅紫紫》。我們怕耽誤學習，都沒去……

張老師：然后呢？

美 嘉：春梅去做了一期節目。然后學校同學就都知道了，好多人認識她，她就“火”了。

張老師：然后呢？

美 嘉：然后她就經常去電視臺參加節目，哦，還買了好多衣服。

張老師：然后呢？

美 嘉：然后就這樣了。

張老師：春梅，你老實說，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啊？

春 梅：（無語）

美 嘉：最近，她好像參加了一個海選。

張老師：海選？我不是反復說了么，現在你們要以學業為重，三年級之后才能外出參加節目。現在很多節目根本不適合你們。

春 梅：（不服氣）張老師，是不是只有城里的孩子才可以去做節目，我們農村來的就只能整天待在學校里死讀書？是不是只有城里的孩子可以當明星，農村來的就只能去掃大街？

張老師：當然不是，農村孩子一點也不比城里孩子差，只是因為教育資源分配不均，很多農村孩子的藝術天賦得不到很好的開發。我也是從農村來的。我知道農村孩子有多不容易。

春 梅：為什么有些同學去電視臺做節目，你什么都不說，我一去你就不高興？

張老師：因為，你不是燕雀，你是鴻鵠！你的天賦決定了你必須要沉下心來慢慢雕琢，好好修煉！畢業之后爭取進一步深造！你的舞臺不在這里，應該在更廣闊的天空下！

春 梅：（震住）張老師……

張老師：誰叫你去的？

春 梅：（猶豫不答）

美 嘉：我。

張老師：為什么？

美 嘉：我也是為春梅好，那個節目獎金有30萬，如果拿到……

張老師：能那么容易拿到？如果拿不到呢？

美 嘉：就當是一次藝術實踐唄。

張老師：你們放著正課不上，出去給別人充人氣，叫藝術實踐？你們把藝術當什么？炫耀的資本？撞運氣的工具？

美 嘉：現在就時尚這些啊。張老師，現在這個時代已經不同于過去了，你應該看看外面都發生了什么。

張老師：（冷笑）呵，發生了什么？請你告訴我。

美 嘉：現在這個社會講究的是娛樂、搞笑、好玩、刺激。我們唱歌也要這樣，要快、要動感、煽情、直截了當。（扭動身體）

張老師：這就是你在外面學到的？

美 嘉：張老師，我覺得我們應該早點接觸社會，早點參與競爭。

張老師：競爭的結果就是春梅要在這兒來尋死覓活？

春 梅：張老師，你別怪美嘉。她對我一直挺照顧的。

張老師：怎么照顧？

春 梅：比賽的衣服都是她幫我選的，還叫她舅媽給我打折。

張老師：打了多少折？

春 梅：本來5000元的衣服，打完折3800元。

張老師：然后你就買了？

美 嘉：如果去商場買，更貴。那件衣服以后演出還可以穿。

張老師：春梅，你是不是還欠了別人的錢，到底一共有多少？

春 梅：（不答話）

張老師：（問美嘉）她還借了誰的錢？

美 嘉：具體多少不清楚，我知道的是，我們宿舍的，還有隔壁宿舍的同學，她都借過了。

春梅欲跳湖。

張老師：春梅，不要！到底多少，你說出來，老師幫你想辦法。

春 梅：（哭）張老師，我不想欠你的。

張老師：你不欠，你誰也不欠。只要你聽老師話，就不會欠任何人的。到底多少，你說出來！

春梅伸手比劃著。

張老師：8萬？

美 嘉：買衣服、化妝、打車吃飯、打點評委、請同學做啦啦隊……

張老師：（倒吸一口氣）打點評委？你們還有這門路？

春 梅：美嘉舅媽說幫我跟各個評委打招呼……

張老師：所以你就四處借了8萬，想去贏那30萬，是么？

春 梅：我以為至少能進入第三輪，可是強手太多，我緊張……

張老師：結果，你第二輪就被刷下來，是么？你給人家的錢又要不回來，是么？

春梅又欲跳湖。

張老師：不要，春梅！你別著急，安靜下來，會有辦法的。（欲走近春梅。）

春 梅：（擺手）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張老師，你不要逼我啊。

張老師：（止步）好好，不逼你不逼你。放松，放松。

春 梅：張老師，我來生再做你的學生！

張老師：（叫）春梅，你就是真跳，也不能做個冤死鬼啊！

春梅痛哭。

美 嘉：張老師，我舅媽是真心想幫春梅的，那些錢確實是花出去了。

張老師：（義正言辭地）回去告訴你舅媽，離我的學生遠一點。如果她再打著幫助學生的旗號收黑錢，別怪我不客氣。

美嘉怔住。

張老師：（忍住）你先回去吧，這兒有我。

美 嘉：哦，張老師再見！春梅再見！（下）

張老師：春梅，我知道你的事了。咱們先不說別人的問題，只說你好么？你現在根本不具備和別人競爭的能力，現在是你打基礎的階段，你不專心上課，整天胡思亂想著一夜成名、大紅大紫，這對么？

春梅慚愧地低頭。

張老師：（走近一步）這不是你的錯。現代社會，誘惑太多，要保持一顆安靜的心太難了。你還年輕，更難以淡定。但越是這樣越要冷靜。外面的世界再精彩，與現在的你無關。出去比賽是機會，在校學習也是機會啊！比賽的機會錯過了還會再有，但是學習的機會一旦錯過，就難補了。

春梅思索。

張老師：（漸走近）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隨隨便便成功。不經歷漫長黑夜的艱難旅程，是不可能看到黎明的光輝。不要把眼光放在某些人走的捷徑上，那只是一時的流星。春梅，老師希望你能成為恒星。

春梅凝視張老師。

張老師：記住一句話——“我們都生活在陰溝里，但總有少數人在仰望星空。”

春 梅：（重復）我們都生活在陰溝里，但總有少數人在仰望星空。（抬頭看天）

張老師：小心！（抱住春梅）

春 梅：張老師！（抱老師哭）

張老師：你的借債，老師幫你解決。（春梅欲言）聽我說完。以后，你每個周末來我這里一次，你幫我教學生，按課時結賬，算你還我的。

春 梅：（點頭）嗯。

張老師：但有個條件，畢業之前，學習方面你必須百分百地投入精力，沒有我的允許，絕對不準再出去參加比賽、演出之類的活動，不管別人給你多么優厚的報酬。

春 梅：嗯。

張老師：呵呵，星星出來啦。

春梅仰頭看天。

春 梅：真美！

張老師：我們一起唱首歌吧。

憂傷的山歌起。

幕 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