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薇
中國,以25億美元的價值投資額,已成為澳大利亞在2014-15財年農業、林業和漁業方面投資占比最大的國家。
當個農場主,是件看上去很美的事,但事實果真如此么
“昆士蘭州8萬英畝(48萬多畝)巨型養殖種植農場,售價4800萬澳幣(約2.4億人民幣),不包括牲畜,是昆士蘭州巨型租賃產權的養殖種植農場”;“維州綜合型農場400英畝(2400畝),售價60萬澳元(約300萬元人民幣),距離墨爾本市中心約2小時30分鐘車程。有電力連接。生活便利,風景優美”……
在一些澳大利亞農場和農業產品交易的華文網站上,待出售的農場標示著價格、面積、地理位置、作物等基本信息,配以藍天白云、青翠草場的圖片,不間斷地展示著。有些說明極其細致,包括“每周3次郵政服務”“7站位剪毛棚和鋼制羊圈”等等。
一位中國女企業家,為了尋找自己的土地夢想;一位設計師,為了平衡工作與生活;一位受雇傭的打工者,為了追求屬于自己的自由,不約而同地成為了澳洲的農場主。農場的辛苦與瑣碎超乎想象,但是,當他們吃到剛摘下的蘋果、有鸚鵡站在肩頭吃食,再看著成群的大眼睛牛羊長高、長壯,便在小小的幸福間,收獲到另一種人生。
中國,以25億美元的價值投資額,已成為澳大利亞在農業、林業和漁業方面2014-15財年投資占比最大的國家。中國之后是美國,10億美元。澳大利亞外國投資審查委員會(FIRB)在其官方網站公布的年報顯示,2014年-2015財年,近3.8萬個外商投資計劃獲得批準,其中,在農業、林業和漁業方面,由上一財年的34億美元增加至53億美元。
“人口少、自然條件好;移民國家,待人友善;和中國時差只有2個小時,易于調整;處于南半球,和中國正好屬于反季節種植,等等。”一位代理中介盧璐這樣總結投資澳洲農場的優勢。
那些網站上,潛在的中國客戶們紛紛留下需求,“1萬畝地,種植中草藥,度假村”“悉尼藍山附近小型農場,有移民需求”“8月底來澳考察”“旅館開發 綜合投資”……
然而,他們還將面臨著理想與現實的巨大差異。這件事的美好與難度,很可能超乎想象。
2014年春天,46歲的中國女企業家聞星和她的丈夫,成為澳大利亞一片農場的主人。牧場位于南澳,占地七千多畝,相當于七個故宮的面積。當律師打國際長途向她祝賀時,電話這頭的聞星忍不住流下眼淚。
她決定買下牧場的那天,天氣特別晴朗。牧場挨著一個自然保護區,坐落在一個濕地湖泊邊。她和丈夫慢慢地沿著山坡溜達,看見綠色草原伴著清澈湖水,美麗極了。農場和鄰居牧場的邊界,有一片松樹林。馬拴在那兒,高度只到樹干。
這個牧場是他們在比較了四個州的20多個牧場之后決定購買的。
牧場的原主人熱衷于自己的汽車修理廠,對牧場疏于打理,以至于設施陳舊,草場也多年沒有改良。不過,聞星很快就發現了這個牧場的潛力。這個地區屬于澳大利亞的一類農業區,土質肥沃,年降雨量有600~700毫米。更讓他們喜出望外的是,牧場產權證中還包括2個水權證。牧場上,平緩丘陵和草原相間,還有十幾片樹林。整個牧場的森林覆蓋率大約在百分之五,形成了良好的天然屏障。另外,因為靠近湖區,地下水資源豐富。這些技術指標,對于想在牧場上養牛的聞星來說,都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根據降雨量的高低和穩定性,澳大利亞的農業用地被分為三類。質量最好的一類區,集中在海岸線沿岸向內陸300~500公里的地區,適于大多數種植業和養殖業;二類區,以旱作農業為主,大多數農場種植小麥和一些生長期短的耐旱作物,同時放牧養羊;三類區基本上在內陸,氣候干燥,土質貧瘠,植被稀少,不僅無法種植,年降雨量和載畜量也都極不穩定,以粗放經營的牧場為主。
擁有水權證,意味著每年可以使用額定數量內的農業灌溉用水,這是非常寶貴的。至于森林覆蓋率也要考慮,是因為各個州政府對天然林砍伐都有嚴格規定,基本上不允許采伐。
“如果種植,是種果樹還是莊稼、是蔬菜還是甘蔗、是葡萄還是橄欖,或是臍橙、美國大桃仁、柿子?養殖的話,是肉牛還是奶牛,或者是養羊、雞、豬、羊駝?”在墨爾本從事農場代理已8年的顧問趙蕙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農場用處都已基本定型,投資前要考慮清楚。
從2014年起,咨詢農場的中國人漸漸增多,每天都能接到兩三個。不過,九成以上的客戶沒有農業背景,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提模糊要求:離城里近的、性價比高的、有發展潛力的。這讓她很是難辦。她就遇到過一位客戶,想買個遙遠的內陸農場,用來打獵。
在澳大利亞,不同農場的自然條件、交通、基礎設施差別很大,價格也相差很大,便宜的每英畝五六百,貴的兩三千澳幣。每塊農場會有一本銷售手冊,寫明這塊地的地號、檔案號、邊界、房產、養殖歷史等信息,但利潤空間有多大,需要客戶自己判斷。
對澳大利亞農場感興趣的中國買家中,像聞星這樣有專業背景的企業家很少。她已在國內從事了近十年的肉牛養殖業,知道計算牛羊載畜量。在澳大利亞,一個牧場一英畝養多少頭牛,政府會有指導性規定。對同一個牧場來說,這個數字是基本固定的。
超出土地的承載能力,不僅養不肥牛羊、達不到預期的收益,牧場主還可能被以虐待動物罪加以處罰。因此,花多少錢、買多大的牧場,需要預估今后打算養多少只牛羊,進而計算出這個農場的可能利潤率。
2009年,聞星第一次去澳大利亞參觀農業博覽會,順便旁聽了一場農地拍賣會。她驚訝地發現,澳洲的農場其實并不貴,“印象最深的是,在昆士蘭內陸花500萬澳幣(約3000萬人民幣)就可以買到幾十萬畝的牧場;還有一個區位稍好的牧場,300多萬澳幣,有十幾萬畝之大。” 這讓她興奮不已。
澳大利亞政府歡迎外國投資,對本國和外國人的最大不同是,外國人不能購買生活休閑型農場。小于8英畝的、不從事農業生產的,或者農場房產估值超過地價估值的,有這么四五條標準可以判定。
“一般來講,我們搞農業的人都熱愛土地。誰愿意辛苦耕耘一輩子,土地不是自己的呀?”聞星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澳大利亞的土地是私人永久產權,所謂“風能進、雨能進,國王不能進”,這句話深深打動了她。
在中國,她經營的農場也是7000多畝,租賃了內蒙古一個農村集體名下的荒地,租期50年。在中國的廣大農村,農業生產用地均為集體所有,除了宅基地外,還有基本農田和大量荒地。荒地在使用權上很不穩定, 一直由國家政策決定。根據現行法律,應由村民委員會決定,不過,大多數情況下由村長或村支書說了算。
在租下這片荒地時,公司與村委會約定每十年交一次地租。然而,村民委員會三年一換屆。有一屆新班子在改選后,按慣例到了農場轉了一圈,提出縮短租期,或者修改付款方式,話說得直白:“起碼要讓我們每一屆都花上你的一點錢兒吧?不能全給我上屆或者下屆了。”
“有恒產者有恒心”,聞星更加理解這句話。對未來的不確定性,讓她在國內不敢大膽投資,“農地產權制度對一個國家農業經濟的影響是根本性的。土地沒有明確的產權人,使資金和人類的勞動無法明確地、有保障地與土地收益長久地結合在一起,所以中國多年來一直對農地投入不足、建設不夠。”
除了購置費用,她還投資新建了不少設施,購買了優質種牛,進行了灌溉配套和草場改良,累積投資已接近500萬澳幣。另外,澳洲的牧場在購買時需要一次性交給州政府5%左右的印花稅(各州規定、價格不同而有不同),加上律師費、過戶費等,加起來需要支付的前期費用大約占購買總價的8%。不同于國內的是,中介的代理費由賣方承擔。
每年持有這片牧場,她還需要付出市政費(council rate),一般為地產估價的千分之二左右。水權證需要每年交費。再加上每年購買農業財產險的費用,這三項加起來約為每年2萬~3萬澳幣。如果她們在5年內賣出地產,還需要交納一定的土地增值稅。
2015年6月,澳大利亞外國投資審查委員會公布了最新的《澳大利亞的外國投資政策》,規定自當年7月1日起,外國人在投資農業用地或農商企業時,需先獲得他們的許可后才可購買。同時,不論金額多少,必須直接向澳大利亞稅務局上報信息。
基于累計投資額,對農業用地,非政府部門的外資免審門檻為1500萬澳元(部分國家有所不同)。以往,農場價格超過2.31億澳元時,才需要審批。
審核不通過的可能性極低,但也有例外。今年5月,澳大利亞政府就以涉及國家安全為理由,正式否決了一家中國公司對澳大利亞歷史最悠久的養殖企業之一、基德曼公司的收購。
對本地人和外國人,澳洲銀行的貸款政策不盡相同。趙蕙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原則上,如果要收購的農場有穩定收入,而且收入的形式、尤其是管理人員在今后三年不會發生變化的情況下,是至少可以貸款銀行估價的50%,但是,由于澳洲銀行無法控制中國客戶的資產,加上中國客戶曾造過假,銀行貸款審批實際上非常困難。
聞星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他們賣掉了北京的房產,先付全款買下農場。然后,她以農場土地作為抵押,貸出流動資金。后來,她想為農場買一套大型拖拉機,澳洲公民和永久居民可以零首付、以年息2.99%三年期分期付款的形式購買,但是他們卻要支付5.85%的年息。后來,她發現自己在后期改造上花費的錢和時間都超出了預想。
買下牧場半年后,他們的第一批種牛才進場。她聘請了一位當地的農場經理,負責日常管理。今年2月,她已經向墨西哥、中國各出口了一批種牛,“世界上已經獲準向中國出口活體牛的地區很少,只有澳洲、新西蘭和4個南美洲國家。因此,從澳洲往國內引進種,是一個很有前景的市場。”
“滿目起伏山巒,開闊地上綠草遍地,山坡上桉樹粉白色的軀干與綠色樹冠相映襯。藍天上白云飄過,牛羊叫聲在山谷回蕩,高低長短的鳥鳴不絕于耳,野生動物比人多。”澳籍華人堅冰,2014年在阿德萊德山區買下了一處農場。
堅冰出生在中國,在國內工作多年后移居澳洲。他刷過盤洗過碗,也做技術和管理。有那么5年時間,他每兩個星期就在澳洲與中國之間往返,對這種“打飛的”的生活心生厭倦。最終,他決定要為自己打工。
家里人卻意見不一。他從來沒有農場工作經歷,算是個門外漢;他也不年輕了,簡直就是在精神和體力上“自己找罪受”。還有一個關系親近的朋友,住在相距不遠的一個農場里,以自己親身經歷反復勸說他不要買:農場是一個回報率很低的投資,只有1% 到2%,升值率也遠遠落后于城區住宅的投資。
澳洲農場絕不是暴利行業。代理人趙蕙記得,一位客人說,在中國如果投資回報低于10%,就是非常失敗的投資,會被其他人笑話的。而總體來說,在過去20年,澳大利亞農場投資的回報率一般是在4%-6%,資本升值在5%。
這樣的數字,使得澳大利亞農場投資對國人并不特別具有吸引力,“問的人多,買的人少”。
堅冰沒有特別看重投資回報。他希望擁有一片自己的土地,貼近大自然,享受自由的感覺和收獲的喜悅。他與家人達成了“約法三章”:不能因為農場的事在家里發脾氣;不能指望家里人到地里勞動;覺得受不了,就把農場賣了。
考察一年多后,他選擇了一個退可休閑、進可商業化的農場。農場離市中心抄近路只要30多公里,車程不到一個小時,將來城里和地里的事都能兼顧。農場有果樹、有牧場、有水源,還有一幢始建于1890年的鄉間別墅。
房子是石墻,以紅磚砌角。房前有茶花、桂花樹、杜鵑、水仙,房后是一株傘狀的大橡樹,把草坪遮了個嚴嚴實實。哪怕是在澳大利亞,這農場也算是半個“古董”了。要知道,“澳大利亞聯邦”正式成立,還是在房子建成的11年后呢。
第一次以新主人的身份把車開進農場大門,他對自己暗暗說了一句:“我有了立足之地!”
然而,農場勞作的辛苦,很快讓他猝不及防。
他要為果樹除草、剪枝、噴藥。樹叢之間的草還可以用拖拉機,但樹下的雜草、灌木,就要用鋤頭一下下地刨出來。有一次剪枝,一根樹枝已經伸到他眼前,他沒注意,一下子扎到眼睛,紅了好幾天。
還有一次,他釘一個鐵樁。為了省事兒,他只拿一個鐵錘,不料鐵樁的碎漆崩進眼睛。后來,他總是戴著皮手套、護目鏡勞動,偶爾還穿著長筒膠鞋。一天下來,衣服濕了干、干了濕,晚上回到家攥拳頭都會覺得腫。
他可以請幫工,但澳大利亞人工費用貴得出奇,時薪在25-40澳元之間。這也是農場投資回報率不算太高的原因之一。堅冰計算了一下,農場還沒有上軌道,再請幫工,自己就更加沒賺頭了。因此,他全靠自己干活兒。
“雖然是創造價值很低的重復性簡單勞動,但內心卻更加平和快活。”在越洋電話那頭,堅冰的聲音低沉而穩重。以前,他在清晨醒來,心里總是一聲嘆息:“唉,又得去上班了。”如今,他晚上一邊累得不行,一邊盤算著:“我明天還要干這個,干那個……”
滿懷著熱情,他在自己的土地上做起各種“實驗”。引進了中國的棗樹,種了牡丹和芍藥,還在房前屋后翻新生土、開辟菜園,種下茄子、西葫蘆和蒜。雞、鵝也在計劃中。
不過,一年下來,除了大蒜的收成不錯,其他幾乎都失敗了。
失敗原因有很多。可能菜地有點低洼,被一場大雨沖得七零八落;這里夏冬長、春秋短,他在時間上掌握不好。那些看著挺可愛的袋鼠、野兔、狐貍們,常常跳進棗林,沖著小樹中間就咬上一口。
“一件事想不到,這一年就過去了,只能從第二年再開始。”他才發現,農活是一項需要經驗、耐心和計劃的艱苦工作。
那些潮濕、泥土淤積的地方,櫻桃樹往往長勢不佳。他推測,櫻桃喜干,根莖常年潮濕,可能是被澇死了。然而,更澇的、要穿雨靴的地方,蘋果樹卻長得非常好。這是他第一次親身體會,樹木有著不同的喜好和習性。
樹都不一樣,何況是人呢?以前,他習慣以自己的嚴格標準要求家人和同事,“我都能干,你怎么干不了?”在農場上養了樹,他才知道,這樣是不合適的。
他很怕蛇。準備買農場時,他總會問:“你這兒有蛇沒有?”當然,答案都是“yes”。
剛進農場一兩個月,有一天,一條劇毒的紅腹黑蛇“嗖”地一聲從他面前掠過。他第一個念頭,立刻躲起來。轉念一想不行,他鼓起勇氣拿起鐵鍬追,終于把黑蛇打死。有一年冬天,他還打死了一窩棕樹蛇。
不料,他再遇到的,是毒性更大的小蛇——在澳洲,大蛇往往會吃小蛇,毒性反而弱。再后來,房子周圍的老鼠也多了起來,他不得不花了300多塊澳幣請人滅老鼠。“原來,從我第一次打蛇起,就破壞了生物鏈。”他又學到一點。今年,他和蛇相安無事。
“澳洲小農場給了我一種狀態,那種狀態叫‘生活。”堅冰說。今年6月,他完成了一部12萬字的書《在澳洲買了個小農場》,由臺灣博客思出版社出版。這是原來坐辦公室時根本沒心思、沒心情干的事兒。如今,他的第二本、第三本書也在寫作中。
49歲的中國設計師Leo買下農場后做的第一件事,是給農場安了個2米寬的大木門。從主路到農場有條支路,支路終點就是農場入口。而鄰居只在圍欄上弄一個缺口。
“修完后,才發現自己的心態和周圍的人不一樣,是防范了。”Leo覺得不對勁。現在,大門沒拆,天天開著。
考察農場時,他覺得奇怪,這里沒有防盜門,門窗沒有栓子,臥室、大門都是雙向可開。洗手間也一樣。他問代理,能否加把鎖。這下輪到代理覺得奇怪了,為什么?他解釋說,如果女兒在洗澡就不方便,等等情況。代理很驚訝:“你難道不敲門嗎?”
國內親戚有點擔心他們的安全。Leo告訴他們,這個牧區三十年來沒有發生一件兇殺案。反倒是熱心的鄰居們,時常在路上、在門口等著他,“我今天轉場,你要不要來看一看?”“鎮上有個集市,你和我一起去嗎?”
2016年3月,Leo在維多利亞州的吉普斯蘭牧區買下一塊農場,226英畝(約1371畝)。牧區位于墨爾本的東南方向,開車一個半小時。農場面對著一望無際的連綿山區,坐在房里就能看見牧區的日出和日落,他便為農場起名“Gippsun Valley Farm”(吉普斯蘭山谷農場)。
“四五十歲、上世紀80年代下海經商,如今是企業家或者高管階層,正在做大做強與回歸家庭之間分化、糾結。”Leo形容自己是這批人的代表。事業有成之后,無窮無盡的電話郵件、會議飯局,正在更多擠占著他的家庭和生命。在國內,他嗓子嘶啞,長期失眠。
有一天上午,他正在農場種樹,隔壁農場主看到他,顯得有些生氣,“為什么?你為什么還在工作?”他沒明白。對方告訴他,今天是星期日,“是要把自己獻給太陽的日子”。然而,在Leo看來,種樹就是在休息呀。那人搖搖頭離開了,嘀咕了一句:“Chinese!”
農場上的深夜,空曠、寂靜,一絲燈光都看不到,孤獨得好像全世界只剩自己。他習慣了加班,晚上借著時差與國內聯系,折騰到十一二點。第二天就有鄰居好心問詢:“你們家怎么到了深夜還不關燈?有什么事兒需要幫忙嗎?”
“中國人愛熱鬧,幾乎不能適應真正在農場上生活。”代理人趙蕙深知這一點。有些農場離市中心2 個小時,沒出發前,客戶拍了胸脯說沒關系,自己每天上班開車一個半小時,在北京還沒出城。
但是,澳大利亞地廣人稀,開出去40分鐘就感覺很久了。結果常常是,剛出城一小時,客戶便著急起來:“不是說2個小時嗎,怎么還不到啊?”趙蕙形容,自己恨不得立刻掉頭回城,“你知道他是不會買的了”。
“有一種人,不論多么有錢,不論多么想買,我都會說,這種生活不是你的菜。”她會組織農場考察深度游,希望客戶拋棄想象、面對現實。這里不是歐式小莊園,家家戶戶圍籬笆的那種。農場大多沒有豪宅,喝過濾處理后的雨水、泉水。網絡不錯,但如果過于遙遠偏僻,則什么都有可能發生。
Leo認識的另一位農場主朋友,生活在澳洲北部、7萬多英畝(約300平方公里)的一個大牧場上。1個人,放牧3000頭牛;離他最近的人,在109公里以外的小鎮上。兩人聊天,靠的是衛星電話。這樣的日子,這位朋友一過就是7年。
“想安靜,但不希望與世隔絕”,這是許多中國買家的愿望。不久,Leo帶著全家搬到了一個小鎮,離農場半小時車程。小鎮五千人,有咖啡館、圖書館、體育場,還有一家黑人大廚的中餐廳。Leo的孩子摔了一跤,鄰居幫忙送回家、給了藥,鄰居家孩子還畫了一幅畫安慰他。
后來,Leo送了一盒農場的雞蛋以示感謝,對方則回贈了院子里兩個長得歪歪的蘋果。
遇上周末,6歲的兒子就吵鬧著要去農場上。那里是孩子的樂園和天堂。2只狗、6只羊駝、9只袋鼠、12只野鴨,還有約1000只野兔。150頭牛分成3群,在不同的草場輪轉。還有蘑菇、雞蛋、土豆,還有野樹莓……
如果想賣農副產品,Leo就在主路邊放一臺皮卡,旁邊是一個“誠實盒子”(honest box),產品自取,自覺給錢。雞蛋12個,標價5澳幣一盒,到了晚上,Leo發現有人留下10元、甚至20元。
他和太太成長于中國農村,對鄉村有著源于骨子里的回歸愿望。這正是他尋找的,中國傳統鄉村的信任與樸實。
眼下,他正在申請澳洲“商業創新與投資移民”類別中的一種簽證,簡稱188A。其中幾項條件是,申請人有直接參與經營及管理企業的成功經歷;商業凈資產及個人凈資產達到80萬澳幣;過去4年內的2年,公司營業額不低于50萬澳幣,等等。
很多中國人,會問趙蕙同一個問題:“買了農場能移民嗎?”其實,在澳洲購買農場與移民,還是兩回事。經營農場能加分,但還需要申請人滿足語言能力、年齡、額度等等標準。
在另一位代理人盧璐看來,購買農場最好與申請移民聯系起來。由于澳大利亞沒有與中國簽訂勞務協議,中國農場主即使擁有了澳洲農場,也不能以此為理由申請工作。如果沒有取得永居身份,或者沒有計劃走這一步,如何留在澳大利亞,是個現實問題。
“我能不能買塊地放著,以后想來干嗎就干嗎?”有人這樣問盧璐。還有人說,以旅游簽證或商務簽證進入澳洲,買到農場是不是就可以了?她通常會回答,理論上可行,但不太現實。
比如,農場購買只是第一步,如何管理才是大事。她遇到的中國客戶,大多不會管,也不愿意親自管理,又舍不得花錢聘請農場經理,加上語言障礙等諸多問題,已經買好的農場,大部分都閑置了。一兩年后,只能遺憾賣掉。
“你們不要把這件事想得特別美麗,要知道,會有很多困難。”趙蕙常常這樣勸中國客戶。她對居住在小鎮、親自管理農場的設計師Leo的方式頗為欣賞,稱他為“所有客人中最踏實的一個”。
至今,Leo和堅冰、聞星一樣,都親身參與農場的勞作。Leo至今記得,自己農場的前主人,是一位72歲的意大利裔老頭,胳膊摔斷了,沒法勞動。于是,這老頭雇傭了一個德國人,他左腿摔斷了,但還能開車、能干活,93歲!
“沒來這里時,我的人生夢想是到60歲退休,卸下這些擔子。但是,我現在的想法是,我也要健康工作到90歲,像那位德國人一樣。”Leo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言語間充滿對未來的憧憬。
(應受訪者要求,聞星為化名,堅冰為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