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來熟的母親

代連華

母親患有眩暈癥，從鄉(xiāng)下來城里看病，暫時住在我家。母親有個自來熟的毛病，無論和什么人都能聊，人家有什么事她都愿意幫。在鄉(xiāng)下，左鄰右舍親如家人，但在城里自來熟是行不通的，為此，我不止一次叮囑過母親。

有一天下班，我剛走到樓下，就聽到母親的聲音：“不是冤家不聚頭，聚在一起有緣由。床頭吵來床尾和，恩恩愛愛到白頭。夫妻沒事別老吵架，時間長了感情也生分了。”我心里暗暗叫苦。昨天晚上，樓上小夫妻吵了半宿，結果今天母親就上樓去勸和。

我忙上樓，一邊拉母親往回走，一邊給小夫妻道歉。現在的90后小夫妻，就連誰做飯誰刷碗都能吵上半天，我們見怪不怪，母親卻當成事，竟然跑去勸架。這小夫妻可能第一次接觸像母親這樣勸架的，覺得有趣，咧著大嘴樂，我心里那個氣呀。

回到家，我生氣地對母親說：“拜托您老人家，沒事去樓下散散步，別亂管閑事。”母親卻好像做了件極光榮的事，一臉笑瞇瞇的。

星期天，我陪母親去檢查身體，下樓時碰到住同一單元的“路虎哥”。“路虎哥”是做家電生意的，開輛路虎車。母親不知什么時候和對方聊過，竟然很熟。母親對“路虎哥”說：“我上次給你的偏方弄了嗎，如果不會弄，你備齊東西我?guī)湍闩珊檬沽恕！薄奥坊⒏纭甭冻鲭y得的笑容說：“謝謝您老太太，到時我會請您幫忙。”

我簡直蒙了，要知道，這位開路虎的大哥，平時有點不屑于和鄰居打交道，而母親竟然跟他混熟了。

為了不讓母親滿樓里自來熟，每天上班前，我都動員母親去小區(qū)棋牌室看熱鬧。可是去了沒幾天，母親就和棋牌室邊上的食雜店老板娘混熟了，沒事就幫人家擇菜，然后再捆好擺好，干活的勁頭比人家雇工還足。

我因為此事又說了母親幾句，母親理直氣壯地回我：“我就幫他們擇擇菜，也累不著。”

沒過幾天，母親突犯眩暈，我當時正在上班，是樓上那對小夫妻上樓時，發(fā)現母親倒在樓梯口。小夫妻急忙撥打120，然后背母親下樓，正好碰到那位“路虎哥”，他直接開車把母親送到醫(yī)院。樓下食雜店的老板娘，馬上翻出我的手機號打給我，因為平時快遞都送他們家，所以她存有我的號碼。接到電話，我才第一時間趕到醫(yī)院。

后來母親出院，臨回鄉(xiāng)下時一再對我說：“別把人都往壞了想，天下還是好人多。今后和鄰里相處，別丟了咱鄉(xiāng)下人與人為善的熱心腸。有什么事大家互相幫助，多好呀！”我用力點點頭。

插圖：劉昌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