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冬冬三周歲的備忘筆記

楊勇

冬冬在紅地板上玩耍。追皮球

快樂得像一只貓。然后爬到床底

“貓兒貓兒”地與我捉迷藏

1996年1月17日之前，這小神的法術(shù)

最高的花園和一群帶翅膀的試過

現(xiàn)在，他合上眼瞼，看不見我和簌簌落雪

就確認自己藏起來了。總是這樣

冬冬曾用左腳穿兩只拖鞋，另一只

沒法處理的右腳使我百思不解

但他相信自己藏起來了，真的就藏起來了

這是神明的做法，我根本尋不著他

他“咯咯”笑，“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他一閉眼，就將我藏在一個看不見的地方

冬冬的眼睛能藏起整個世界

2

冬冬在公園散步，到處都是人

冬冬落后了，他與一只狗在說話

他邀請小黑狗到家里做客，有好吃的

那廝不識抬舉地狂吠，險些咬到冬冬

冬冬還得長大，肯定要經(jīng)歷這樣的事情

就像今年夏天，一位老人溺水

善良的人一面喊著救命，一面飛快地走開

他小孫子的眼淚使湖水上漲了一尺

透明的汁液都嘔出來了，長大該怎么辦？

環(huán)境美化并未帶來城市心靈的改觀

而只是讓一對情人將黑暗里做的事

擺放在白天公園長椅上。冬冬很詫異

我想讓冬冬閉上眼睛將他們藏起來

或者他們自己變成一片光

回家路上，冬冬腳下到處是晃動的陰影

3

我喜歡呆在詞語里，用詞語寫詩

冬冬卻寧愿相信手中的小汽車

在幼兒園回家的路上

我指給他，秋夜一輪金黃圓月

“跟我走吧，月亮”，冬冬想把它帶回家

以手中氣球的禮遇接待月亮

月亮就跟他走了，輕如一片絲綢

燈下冬冬打開《看圖識字》，雀躍起來

“月亮跟我到家嘍” 他指著圖畫的月亮

我趁熱打鐵，教他識下面黑體字

“我不要這個月亮，這個月亮臟了”

冬冬不相信抽象的黑體字， “月亮”

黑體字是黑的，他認為它臟了，多有趣

文字符號是臟的！ 冬冬的天上月亮亮著

4

冬冬翻看《嬰兒畫報》，他認為

鳥兒會說話，樹木會走路，拉起

小動物的手，可以圍著花兒唱歌跳舞

冬冬對圖畫上睡覺的小貓大聲喊

“快起床，快起床，該上班了”他學(xué)媽媽

有時冬冬拍著我睡覺， “噢噢，寶寶覺覺”

我立刻就睡著，睡得像一根沉香

后來冬冬在菜園里看見一只小花貓

撫摸毛絨絨的小花貓，與它交談

“你怎么到這里來了，不住在圖畫里？”

“你怎不睡懶覺，可不可以一起玩？”

他拿糖討好小花貓，它嗅嗅走了

冬冬好幾天不開心，“貓為什么不跟我玩？”

冬冬將圖畫對著陽光，我知道：他在找門

5

在鄉(xiāng)下，平原綠草尖上奔跑的冬冬

時隱時現(xiàn)的小腳，踩進了藍天

他忘記圖畫，忘記背誦唐詩

一個幼獸一個小神，終日于大地上漫游

我指給他婆婆丁，車前子，馬鈴薯，云豆莢

我指給他蜻蜓，蟋蟀，布谷鳥和黃鸝

后來他指著土坯房說：“那是土里長出來的”

又指著我和自己說：“我們也是土里長出來的，

我沉默著，暗暗打量他，他從哪里來的呢？

他說的一處比一處誘人。水火怎樣相容？

透明的冰做到了，冬冬也做到了

我捶著腦袋，渴望捶打出思想的火花

道破天機的冬冬仍沒事地在花叢下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