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的村莊

摘 要：陳應松的農村題材小說多是為了揭示農村的種種社會弊病，他的《野貓湖》和《無鼠之家》除了擁有許多相似處以外，也反映了農村的“欲望”之弊，野貓的叫聲預示著人們情欲的萌動，也顯示了農村乃至整個社會的病象。本文以《野貓湖》和《無鼠之家》的情節為出發點，討論陳應松在這兩篇小說中揭示的問題所在。

關鍵詞：陳應松 《野貓湖》 《無鼠之家》 欲望

陳應松作為一名當代作家，擁有近三十年的創作歷程，他在進行小說創作之前有過詩歌創作的經歷，因此其小說敘事具有詩意之美。陳應松雖然生活在武漢長達二十余年之久，但他明言對城市生活的不滿，多次要求到地方掛職工作，跑遍下屬鄉鎮，體驗農民生活，這也為他的小說創作積累了大量素材。{1}

在陳應松的小說中，農村題材的小說獨占鰲頭，少量寫都市的小說也是以農民工為主人公，描寫農民進城后遭遇的種種窘況和無望。他的農村題材小說，除了表達對農村及農民的親切感之外，更揭示了存在的社會問題，發人深思。陳應松的這種愛之深，責之切的感情，在《野貓湖》和《無鼠之家》兩篇小說中體現得淋漓盡致。事實上，發表于2011年的《野貓湖》和發表于2012年的《無鼠之家》具有諸多共通性，下面我們就文本來進行分析。

一、故事背景——野貓湖 小說《野貓湖》中的故事發生在野貓湖。“只有千年的湖荒，在唱，野貓在唱，一群一群的野貓，在沿湖的野貓溝，囂張咆哮，成為夜晚的殘暴歌聲……野貓求偶的狂叫聲在雷雨中穿梭，凄厲得很，撕扯著黑夜沉沉的鐵柵。”{2}正是在這樣風雨交加的惡劣天氣中，故事展開了。香兒的丈夫三友長期在城市中打工，她性格柔弱，獨自在農村中生活困難多多，幸好她有莊姐幫忙。莊姐的丈夫在外打工時出車禍死了，事主賠償給莊姐的一筆錢被婆婆占為己有，莊姐為了兒子的撫養費，一直留在婆家未再嫁。香兒和莊姐在一次偶然中相識，并漸漸成為好朋友。

在小說《無鼠之家》的開頭，作者先交代了故事的背景。“以往，野貓湖常有鋪天蓋地的野貓，多過秋天遷徙的雁鵝。這些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野貓席卷來時，往往嘴里叼著一條魚。于是，打魚人懷著仇恨，開始研制毒物……這一帶也就成了老鼠藥專業村……湖西岸老黑堰村的閻國立配制的三步倒最毒，最能誘鼠，放在十樓頂，老鼠都要紛紛爬上去吞食毒餌。”{3}閻國立在燕家灣兜售老鼠藥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了燕桂蘭，了解到她尚未婚配，又有孕相，于是便為自己兒子牽線。閻國立的兒子閻孝文和燕桂蘭同歲，生性內向，喜歡擺弄莊稼。燕桂蘭對閻孝文和閻家也算滿意，于是就嫁進了閻家做兒媳婦。結婚的時候，按照風俗要“傳代”，新娘被家中的男人們傳遞著，腳不能落地，可是到了一個堂叔手上，新娘腳落地了，這就晦氣。這一細節為下文的故事做了鋪墊。

《野貓湖》和《無鼠之家》的故事都是在野貓湖邊展開的，作者有意將兩個故事放在同一背景中，自然有其特殊用意。野貓夜夜狂歡的叫聲不止，欲望流竄的野貓湖，是否會在欲望的驅動下發生一些故事呢？

二、故事情節——不倫之戀 《野貓湖》中，“丈夫”的不在場造成了兩個女人生活上的困難，她們在心理上需要有人做“丈夫”的補位。香兒柔弱，需要“丈夫”在身邊無微不至的關懷；莊姐強勢，獨立能力強，她需要別人對她的肯定，在這層意義上來說，她內心是男性化的，她需要一個柔情似水的“老婆”，莊姐在和香兒開玩笑的時候說過，“我都變成男人了，讓我做你老公吧。我要是有你這么漂亮的老婆，我還去城里，不天天抱著你享受！”{4}香兒一開始默默接受著莊姐的幫助，并不覺得她另有所圖，但是在作者的精巧布置之下，讀者開始捕捉到二人關系的細微變化：莊姐開玩笑要做香兒的老公；田埂上莊姐的手游走在昏睡的香兒身上；夜晚莊姐陪香兒睡覺，香兒發現莊姐的秘密；香兒拒絕莊姐的幫忙，遭遇困難；莊姐強行幫助香兒，二人夜晚糾纏；莊姐短信稱香兒為“老婆”。這樣，香兒和莊姐走在了一起，兩個女人扮演起了夫妻，在精神上和物質上相互幫助，在肉體上也為彼此釋放激情。

《無鼠之家》中，閻孝文和燕桂蘭結婚后的生活風平浪靜，可日子久了也不見燕桂蘭懷孕，閻國立就開始著急起來了。閻國立騎車送桂蘭回娘家，公媳二人夜晚共用一輛自行車，他得知桂蘭一直未孕是因為兒子有不育癥。他想到兒子結婚“傳代”時桂蘭的腳落地，“斷代”了，又想到自己制作鼠藥害了兒子。二人一路伴著到了燕家灣，桂蘭安排公公住下之后，故事才真正開始了。由于兒子患有不育癥，閻國立便想到“代兒出征”的辦法，與兒媳婦發生了不倫之戀。燕桂蘭終于懷孕了，但是二人的亂倫偷歡并未停止，這場不倫之戀在野貓的叫聲中愈發狂歡。

《野貓湖》和《無鼠之家》中的兩個故事，講述的都是不倫之戀。在野貓尋歡的狂叫中，欲望之門終打開，女人和女人偷歡，公公和兒媳偷歡。在傳統的道德觀下，這兩段遭人唾棄的不倫之戀究竟會有何結局呢？

三、故事結局——死亡 《野貓湖》中描述的兩個女人之間的病態戀情，發生在中國傳統的農村中并不會得到人們的肯定，所以她們只能欺上瞞下。在飄飄然的生活中，香兒早已把在外打工的丈夫三友忘記了，以至于有一天三友突然從外邊回到了家中，她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接受他。當三友吃了毒狗肉毒性發作的時候，香兒并沒有去找醫生，而是用枕頭捂在了他的臉上。香兒給莊姐發短信，第一次稱她為“老公”，并且告訴莊姐“他死了，我這是為了我們”。{5}

而在《無鼠之家》中，公媳之間的不倫之戀因為一場病得以曝光。燕桂蘭因為打胎次數過多，患上了宮頸癌，閻國立不想出錢給桂蘭治病，她的求生欲在這時變成了威脅閻國立的武器，終于將他們的不倫之戀公之于眾。閻孝文知道真相后，心中埋下了對父親的仇恨。燕桂蘭最終在醫生的宣判下獲得了死刑。在給桂蘭上墳回來的路上，孝文因為打了一個瘋子而逃到北方打工。但是他心中的仇恨并沒有隨著自己的離去而化解，終于有一天，他回到了家中，躲在豬圈里，趁著閻國立半夜起床上廁所，用磚頭結束了自己父親的生命。故事并沒有因此結束。孝文的大妹報了警，磚頭上有孝文的指紋，“都沒有想到，殺人者是幾千里之外潛回家的兒子。他的準備這么精心，他的復仇這么決絕，仇恨這么漫長。說白了，耿耿于懷。”{6}燕桂蘭死了，閻國立死了，閻孝文成了殺人兇手。

兩篇小說都以死亡為結局，故事中人物的死亡，都在一定程度上和病態的戀情有關。香兒為了她和莊姐的關系能繼續下去，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丈夫走向死亡，甚至直接將他送到死路上；燕桂蘭和閻國立的亂倫，將燕桂蘭推向了死亡，把閻國立推向了兒子的仇恨中，最終導致了子弒父的悲劇。然而，野貓的叫聲并不會因為有人為欲望喪命而停止，它們成群結隊，繼續它們的欲望之歌。

四、故事背后——欲望 陳應松在《野貓湖》和《無鼠之家》兩篇小說中，反映了一個共同的問題：欲望。

“欲望”表現在金錢上。《野貓湖》中香兒的丈夫和莊姐的丈夫都是同一種人——進城的農民工。中國改革開放之后，農民進城務工，儼然成了一種主流趨勢。正是這種趨勢使得男人在農村中缺失，女人不得不“變成了男人”。《無鼠之家》中雖然沒有明顯涉及“農民進城”的問題，但是閻國立為了金錢不惜違法來研制“三步倒”，這也從側面體現了農民對金錢的欲望。

“欲望”還體現在肉體上。《野貓湖》中，好色村長和下流村民牛垃子經常對村中婦女動手動腳，香兒也深受其害；女人要撐起一個家，總是比男人付出更多，莊姐經常照顧香兒，卻按捺不住自己內心的欲望，香兒雖然一開始是拒絕的，但是她內心的欲望也在吶喊，終有一日爆發了。《無鼠之家》中，閻國立走街串巷賣鼠藥起家，對穿戴也頗為講究，“一看就是不安分守己之人”，他靠著自己天生的外表和生意人的精明，把自身的欲望無限延伸，終于，欲望的魔爪伸向了同樣充滿欲望的兒媳婦身上，閻國立以“代兒出征”之名與兒媳婦發生了亂倫。

欲望的浮動，是陳應松在這兩篇小說中主要揭示的社會問題。

五、結語 陳應松發表《野貓湖》和《無鼠之家》雖然時隔一年，但是他為這兩篇小說埋下了相同的故事線索，《無鼠之家》可以說是《野貓湖》的續篇。且不說兩篇小說都是以野貓湖為故事背景展開的，也不說兩篇小說的故事情節和故事結局都是相似的，如果細讀，會發現故事細節也有著相互穿插的地方。首先，《野貓湖》中毒狗用的毒藥，是“三步倒”；而《無鼠之家》中閻國立就是制造“三步倒”的小藥販。其次，《野貓湖》中香兒的丈夫由于誤食“三步倒狗肉”而致死，《無鼠之家》中閻國立在販賣“三步倒”時相中燕桂蘭為兒媳婦，也因為制作毒藥使得兒子患上了不育癥，故事才有了繼續發展的可能。最后，兩篇小說中都出現了對野貓叫聲的描寫。野貓的叫聲意味著欲望的萌動，《野貓湖》中香兒和莊姐在野貓的叫聲中走到了一起；《無鼠之家》中閻國立和燕桂蘭在野貓的叫聲中迷失了自我。野貓的叫聲是對人類欲望的激發，也是對社會病態的無情揭示。

陳應松在《野貓湖》和《無鼠之家》兩篇小說中獨特巧妙的結構和情節布局，心思縝密，可謂是運籌帷幄，高人一等，值得我們深思。

{1} 王力：《令人感動，還要讓人疼痛——陳應松小說創作論》，《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2014年第4期，第23頁。

{2}{3}{4}{5}{6} 陳應松：《馬嘶嶺血案——陳應松中篇小說自選集》，作家出版社2015年版，第279—320頁，第363—402頁，第279—320頁，第279—320頁，第363—402頁。

參考文獻：

[1] 陳國和.陳應松鄉村小說的破敗敘事[J].名作欣賞，2008（4）.

[2] 丁帆.中國鄉土小說生存的特殊背景與價值的失范[J].文藝研究.2005（8）.

作 者：王佳歡，鄭州大學文學碩士，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

編 輯：趙紅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