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老爸”，是壓力也是動力（和企業家喝下午茶）

本報記者　張妮

上周的一個晚上，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一間偌大的教室里人頭攢動，沒有座位的同學站在過道上，翹首等待新希望80后掌門人劉暢的演講。這也是她獨立掌舵中國最大食品和現代農業上市公司以來首次公開亮相。事實上，這是一場招聘宣講會。與新希望同一天在這里展開人才爭奪大戰的，還有麥肯錫和國開銀行。最“土”的公司遇到年輕時尚的掌門人，看似矛盾的存在或許暗藏著合理性。劉永好曾表示，他和女兒最大的不同是，“她有一個有錢的老爸，而我沒有。”劉暢對《環球時報》記者說，她與父親最大不同是，“因為我有一個富爸爸，所以我可以體驗更多的消費，我是最好的用戶?！币虼耍凇皶晨偂睍r代，這個以養豬、賣飼料起家的企業將把觸角延伸到時尚的都市人群，甚至，這家民營農業公司將轉型為中國的GE。更耐人尋味的是，這一現象級“二代接班”案例折射出中國改革開放后第一代民營企業正在經歷的歷史性變遷。

少女時代的夢想是，當“社交名媛”

劉暢終于亮相了。濃黑長發、淺灰色連衣裙、紅色高跟鞋，妝容精致，高挑勻稱。為了讓潛在員工對公司感興趣，這位年輕的女總裁分享了自己接班的心路歷程。“我從頭到尾都不是典型的乖乖女。在別人眼里，我可能是一個長得不錯的女孩，有幸福的家庭，富有的父親，不錯的事業平臺，應該說，有里子也有面子。但從小到大，我跟每個普通人經歷了一樣的事，甚至干過很多叛逆或者說有創意的事?！?/p>

在14歲讀初中時，劉暢有一個遠大志向：做社交名媛。那時老師給大家留的課外作業是暑假去英語角練英文。為了讓別人記住她，劉暢到附近的復印店制作了一張名片。她挑了一個有花有草的模板，把自己的名字、年齡、BP機號都印在上面。一邊跟別人交流，一邊發名片。后來這件事被父母知道了。“我現在還記得父母看到名片時哭笑不得的表情，不知應該批評我還是該表揚我?！笨傊麄儧]說什么，把名片沒收了?！扒皫滋彀职执蜷_保險箱時，滑出了我當時的名片，我撿起來跟他相視一笑，才知道我爸蠻欣賞我當年的創意?！?/p>

很多人羨慕劉暢有個有錢的老爸，包括劉永好自己。劉永好此前在做客《風云際會——G20楊瀾訪談錄》時表示，劉暢可以很早就出國留學，周游列國，接受時尚元素，而這些他都沒有?！八裕液芰w慕她”。

但是，這個光環帶來的都是幸福嗎？是否也有一些困擾，比如你再怎么努力，別人也會認為你的成功是因為有個“有錢老爸”？面對《環球時報》記者的提問，劉暢坦言，“在我的心路歷程中，這個壓力和動力一直在博弈。”她很小的時候就在想，千萬不要跟父母要錢，要賺錢證明自己。所以她初中就在做“雅芳小姐”賣化妝品?！巴砩舷艉?，我就打著手電筒推開別人的宿舍門，問同學這個口紅怎么樣，那個眉筆怎么樣。”她還折騰過不同的創業，包括開飾品店等。劉暢展示了一張她在美國上學時的照片：頭發全部染成金黃色，“特別頹”。她說：“做這些就是為了一件事——表達不一樣的自己。”

接班是情感和現實的綜合平衡

不過，最終，劉暢還是選擇擔當起接班人的責任。差不多十年前，劉暢面臨是否回家接班的問題。那時她有很多選擇，為什么要回來？主要是綜合情感和現實兩方面的考慮。從情感上說，如果不在公司工作，就會很大程度上抽離家庭。“我家是1982年創業的，自己跟這個企業的年齡非常相似”。劉暢說，小時候家里只有一間房，父母經常一邊泡腳一邊說著企業發展的事。有句廣告詞就是一家人泡腳時想出來的，叫“養豬希望富，希望來幫助”。這句廣告詞從四川省臺播遍了全國各地。像這樣的事，點點滴滴貫穿了她的整個生活。創業者幾乎完全沒有自己的時間。劉暢說，小時候她跟父親碰面的時間很少，媽媽把自己的事業都放棄了，回歸家庭支持爸爸。后來劉暢到北京讀書，出國留學，和父母都是分開的。如果不參與事業，跟家人的話題都少了。就在她猶豫不決時，媽媽說：你為什么不換一個角度思考，把公司當成家，你跟爸爸工作的時間就是父女相處的時光。“我覺得媽媽是一個有智慧的人。對于家人來講，最核心的就是陪伴。這正是情感上我說服自己的角度。”

從現實角度考慮，回到家族企業也是明智的選擇。“坦白講，自己在外面創業，無論做什么行業，你都是一個初創者，打交道的是稅務、公安、上下游供應商……非常瑣碎，耗掉很多精力和時間。我花這么大牛勁，可能最后就賣了一副耳環?！钡彝ゲ⒓绻ぷ鲿r，劉暢接觸的人非常高層，資源也不一樣，這是非?？陀^的現實。劉暢說，決定回到家族事業中是一個綜合的平衡。如果沒有之前在社會上打拼過的經驗積累，就不可能有這樣的心態?！爱斈愕姆e累越來越多，變得越來越自信的時候，原來的壓力會變成背后的動力來支持你。我愿意為這個事業付出激情?！?/p>

2013年，父親劉永好從新希望六和退居二線。為了讓女兒盡快適應董事長的工作，劉永好請來著名企業文化與戰略專家陳春花擔任聯席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開啟了為期3年的“雙董事長制”。其間，公司完成了對本香農業、嘉和一品等多起收購，實現3年業績連續增長，劉暢還收獲了一對龍鳳胎。今年5月，陳春花告別董事會，劉暢開始獨挑大梁。

80后掌門人的新挑戰

作為80后少掌門，獨立接手新希望六和，面臨哪些挑戰？面對媒體的提問，劉暢每回答一個問題都站起來。雖然新希望已經在全球30多個國家擁有600多家公司，營收超過1000億，成為全球第二大飼料生產企業、中國最大的肉蛋奶綜合供應商，但這些成績并不能讓劉暢高枕無憂?，F實是，農業企業估值很低，向互聯網轉型困難重重。“我獨立擔任董事長后，一開始蠻怕的。那時最大的聲音是互聯網顛覆整個世界，我很惶恐，怕在互聯網時代傳統企業被沖走。我參加各種EMBA班、培訓班、創業營，因為和不同的人溝通，才知道這個社會的真實情況是什么樣的。”

在劉暢看來，現階段單純農業的估值不高，但農業是食品的基礎，而食品是人類最基本的需求。在中國消費升級的背景下，城市消費人群需要更好的食品，更安全的食品管理。食品消費發展空間大，估值也較高。因此，這幾年，公司將實體業務分成兩端：前端是農牧端，跟農民、養殖戶打交道。后端是食品端，成立美食研發中心，把中餐標準化，和消費者打交道，希望通過社會化餐飲和互聯網渠道，找準不同的消費群體。因此，需要對公司做數據化、互聯網化改革?！拔覀兪且粋€純粹市場化企業，是社會倒逼我們在變，也是我們自己拔自己的毛，逼著自己在變。”

挑戰不僅僅來自企業本身。目前，中國民營經濟總體上也面臨不少困境。劉暢對《環球時報》記者說，來自外部的普遍性難題是融資難、賦稅成本高和人工成本上漲。部分行業對民營企業的開放程度相對國有企業也有一定區別。來自民營企業內部的問題則是人才問題。雖然隨著近幾年部分大型民營企業的崛起，這一現象有很大好轉，但相比國有企業、外資企業，民營企業對人才的吸引力仍然有一定差距。為了吸引人才，劉暢大力倡導人才年輕化。“公司不論資排輩，每個人都有機會和最高領導人表達觀點，讓團隊迅速成長?！?/p>

對于公司的未來，劉暢有自己的愿景。“別人看我們經?？床磺宄孪Ｍ降资且患绎暳瞎?、養殖公司，還是食品公司，投資公司？這就像大家不清楚GE是做燈泡還是做汽車的，但知道GE是非常值得信賴的品牌。新希望就是要成為這樣一個品牌?！?/p>

不少企業二代接班并不順暢，對此劉暢沒有正面回應看法，她只是對《環球時報》記者說，她非常重視從人才層面增強公司的戰斗力，“這樣，不論是不是接班，我們都有一支精兵隊伍，任何時候都可以干出一番成績，也能實現企業一代一代的傳承?！?/p>

即使回到家族企業，劉暢仍喜歡保持與眾不同。“很多人說劉暢不像典型的企業家，可能有時更像文藝青年，或者對時尚比較感興趣?！眲乘实匦χ瑩芰艘幌伦约旱拈L發，“其實，我挺喜歡自己這樣子的企業家?！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