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文君??
春天的花開了,草長燕歸了。近日看著門口的小花園里遛彎的老人越來越多,我才想起,好久沒有陪你了。仔細算了算時間,真的已經過了好久了。都說不負春光,可此時我竟然發現,我負的不僅是往昔的春色,更是你。
你說時間是什么呢?是偉大的治愈師嗎?都說它能撫平傷痛,教人忘卻不愉快的過往。可有些讓我們刻骨銘心的傷痛還是會在觸景的那一刻像洪流一樣從記憶里奔涌而出。時間能教我們忘記,自然也能教我們銘記。比起美好的回憶,遺憾,似乎并不會因為時間而消減,反而會在時間的洗滌后變得更清晰而真切。于是,至今我還能靠著記憶描繪出那個季節里與你相關的故事。
十幾年前,商品經濟還沒有膨脹到今天這個地步。也沒開始習慣去商店買御冬的棉襖。當然,商店里的,那叫保暖衣,不是棉襖。棉襖,是屬于過去那個時代的最有厚度和溫度的代言品。于我而言,那是你給我的愛。
那時你腿腳還算利落,至少在縣城里走街串巷還是可以的。原諒我記不起那時的春天什么模樣,時光早已將這些打磨掉。但是,你的音容笑貌卻停在記憶深處,只要我走近,就可以重新描摹。
大概兒時的我太過調皮,身上的棉襖一過冬便會面目全非,至少看不出它本來的顏色了。所以到了春天該脫棉襖的時候,你就開始忙著給我張羅下一件棉襖了。從前沒有想過,春天來了,冬天還遠的很呢,為什么要那么著急做新的呢?后來看到你的老花鏡時才明白,人老了便會有種種無奈。一件棉襖,在你手中,是要從春趕到冬才可以完成的。可我總是太晚才明白。
更晚才明白的,是時間不僅消磨了你的視力,還慢慢帶走了你行走的能力。所以,才有了那年的回憶。那是你最后一次給我做棉襖。
那時候的你視力已經不如從前了,已經不能勝任一部分工作。為了不影響進度,你領我去拜訪一位裁縫奶奶,拜托她給我量尺寸,然后把早已備好的布料交由她裁好,你再帶回來慢慢做。往返的路上,你走幾步便得停下歇一歇。實在走不動了便喚在前面蹦蹦跳跳的我等你一下,然后手搭在我肩膀上繼續走。你說我是你的小拐杖。我說以后長大了我就是你的大拐杖,讓你拄著去好多地方。這承諾我一直沒忘,只是遺憾你等不到了。
差點忘了,在去裁縫奶奶家的時候,你手里還提著一籃子雞蛋。那應該是我可以承受的重量吧,我可以幫你分擔的。但是你沒有。所以很久以后的今天,我都能回想起你手里提著籃子、胳膊里卷著布料,一挪一挪前行的身影。直到這些都湮沒在時間里,成為回憶。
后來,你動也動不了了,你的愛,便在記憶里擱淺了。可在你需要我反過來愛你的時候,我卻愛不能了。所以每次唱到“后來,終于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在”的時候,我才真的明白子欲養而親不待。
時常會看見年輕人給老年人讓座,每每見此,我都會覺得心里暖暖的。這是中華美德,是社會公德,但我想到更多的是,如果你也是那些老人里的一員,該是多溫暖的事。所以每次我能為偶遇的某個老人做些什么的時候,我都是滿足的。這些都是你曾教給我的愛,現在,也是我能給他們的愛。
我們都在被愛,所以才會愛,這份愛傳遞開才是大愛。我們也都會老,都在變老,希望當我們老了,也會被這個世界溫柔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