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波資本寒冬對我是重大利好

靳丹

“像我這樣資深的天使投資人，創業了那么多次，看了那么多事，但是我從2012年開始，在天使投資中是沒有任何優勢的。到2015年底都是。”朱波很無奈。

作為產業從業者，朱波曾先后就職于美國運通公司、高通公司等多家知名通信、IT企業，已有二十幾年的互聯網、IT從業經驗。作為連續創業者，他曾在1996年創立NeTrue通信公司，1999年公司成功上市。2004年他又創立了Cgogo，得到了李嘉誠基金會的投資。

作為投資人，朱波擔任華為互聯網業務總裁期間投資的暴風科技和昆侖萬維已成功上市。但是在今天的年輕人心中，朱波更顯著的身份是——超級課程表、禮物說、神奇百貨等“神奇”項目的投資人。

2012年6月，朱波成立了創新谷，在深圳做孵化器，并直投部分孵化器里的企業。但這有個bug（漏洞）：直投是拿創新谷自己的錢投，但天使投資周期為5?7年，創新谷不能一直去融資，最終還得用基金的模式做。

2015年1月1日，朱波成立追夢者基金。這是一支獨立的基金，但也會和創新谷一起投資孵化器里的項目。創新谷共投了30多個項目，追夢者基金的項目數是70多個。

朱波介紹，2016年上半年，追夢者基金共投了22個項目，今年預計會投50多個項目。

“這是環境決定的。今年大家的投資節奏都放慢了。今年項目是空窗期。”沒辦法，原來O2O、電商、智能硬件是投資熱門，但是今年主流基金幾乎不再投這些項目了。以前的風口，今年都不是風口了。

朱波看好的未來風口是人工智能、機器人、大數據、云計算、AR、VR等等，但這些項目又還需要一個發展過程，所以，今年的節奏都放慢了。

朱波剛開始做追夢者基金是在2015年，整個創投圈還處于瘋狂狀態。在某一個賽道上，可能有幾十個、上百個雷同的企業——這后面都是有天使投資人在推動的啊！

“很多天使投資人不是按照自己獨特的方法去做，更多的是別人這么投，我也這么投。”多數天使投資人是做財務投資，看項目時看的是市場空間多大，在美國有沒有標桿，未來主流社會接不接受。同樣的判斷標準，必然導致同樣的抄襲者。

“大家投的項目趨同，我能看得懂，剛入行的投資人也能看得懂，因為都是商業模式。”你沒唱罷我就得登場。你今天做美發，那我做美甲；你做按摩，那我做洗腳；你今天開個找鋼網，我明天搞個找塑料網、找煤網、找材網……。投這些東西不需要太多思考，差距只在于投資人能不能找得到不錯的創業者。

比如打車軟件興起時，每個城市都會有兩三個創業者冒出來。創業者比拼的不是顛覆性思維、創新，比拼的是團隊的執行能力、資源整合能力，比拼的是創業者和投資人的融資能力。

朱波雖然不喜歡隨大流，對于商業模式的投資比較謹慎，但是遇到看對眼的項目也投了，只是投得不多。“我沒有優勢，有的能夠投出來完全是運氣，而且我們投后管理做得好。”

中國互聯網創業15年，都是商業模式創新

投不出來是整個大環境決定的。

朱波認為，中國的2000年到2015年，美國的1995年到2015年，中國15年，美國20年，基本上創業是圍繞著互聯網、移動互聯網，作為一個平臺（工具）來幫助企業提升效率，或者是在商業模式上進行改變，或者在產業鏈上能夠繞過中介，基本上都屬于模式上的創新。

不可否認，這改變了產業，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同時，中國的人口紅利使得中國在這個15年當中誕生了像阿里巴巴、騰訊、滴滴這樣的巨無霸。“但是我們可以思考一下，這些公司，沒有一家是技術上的驅動，基本上屬于商業模式上的驅動”。

商業模式創新有一個槽點在于：商業模式做一個少一個。“互聯網+”一般是一個行業里跑出來一個，其他就死掉了。

技術創新則不同。技術需要發展過程，達到一定程度后，在商業上試水也需要一個過程，因此有護城河，競爭不是那么激烈。不同于商業模式動輒就是上百企業大戰，一個技術賽道上，有五六個賽手是正常的。

從2016年開始，移動互聯網、互聯網作為創業主要的故事已經翻篇了。今天哪家公司沒在用移動互聯網、互聯網當作它的手段？

今天邁向了創業的第二個周期——用技術驅動和顛覆式創新來創造未來的東西。比如人工智能為代表的大數據、云計算、AR、VR、機器人等等，已經成為下一波創業中的浪潮。

拐點來了。新浪潮需要創業者有比較深厚的功底，至少在技術上有較深積累。“不是說今天一個95后出來就能搞一個人造衛星，那不太可能。”門檻驟然之間拉高了，對創業者的要求更高，對投資人的要求也更高。二者都不能再人云亦云，一片copy（復制）了。

“今年開始對我這樣有深厚功底、有強大的行業資源、對技術了解的人是巨大的利好。”朱波略興奮。很簡單，一個技術項目放在那里，原來一個投商業模式的人看不懂，不知道技術在哪里，“但這是我的看家本領。”

朱波是學計算機出身，對大的技術發展方向很清楚。在前幾年創投熱的時候，投技術的人很少，在他看來原因有兩點：

1.整個創投鏈條不認可。即使天使投資人投了技術，但A輪、B輪投資人不見得能看得上。光讓天使投資人有情懷是沒用的，需要一個產業鏈上大家的認可。

2.人工智能一般需要一定的技術積淀，但中國的技術人員創業失敗率居高不下，因為中國的技術驅動的工程師們缺少商業上的邏輯和思維。他們在讀書的時候沒有掌握商業通識，整個教育體系里有這樣的紕漏。

一個顛覆式的技術，如果不跟商業場景結合在一起，肯定很難得到投資人青睞。投資人會要求創業者不光是有技術上的壁壘，一定要在商業、行業應用上找到自己的切入點。

好在，投資人已經看到技術驅動可以在各個行業落地，所以投資人跟技術驅動的創業者聊時會給他指明方向——往這里去或許好。同時，投資人也會要求團隊里配上一個懂商業運作的人。

非專業的天使投資人撤走了，哄抬物價現象變少了

天使投資毫無疑問正慢慢進入良性發展。

前幾年，當房地產受打壓的時候，很多熱錢就往天使投資來了。無論機構、個人，超級多。“很多路演，投資人比創業者還多，創業者都不夠用的。”

“去年上半年，我感覺就是，看上了，如果不馬上把TS（投資意向書）給出去，可能他出門轉個彎就被別人搶走了，可能估值還漲了。”朱波回憶道。當時有一大撥非專業的人進入天使投資人領域，尤其是原本投后期的人。但是這一兩年，很多非專業的天使投資人損失非常嚴重，開始撤退了。

“今年我們投資就很舒服，競爭沒那么激烈了。”專業的天使投資人終于可以更加從容地辨別團隊，更加從容地看團隊的技術、未來發展是否符合自己的預期。同時也沒人來哄抬物價，可以有一個相對合理的估值，整個市場的估值體系趨于合理。

天使投資和中后期投資有很大的不同。天使投資本來就是向死而生，正常概率是投十個命中一個，十倍回報，把所有都收回來。“但是對我們這樣的專業投資人，絕對不能是賭概率那么簡單，必須還要有一套自己的投資的邏輯。”

成為一個合格的天使投資人，需要一些最基本的知識和判斷方法。比如，對趨勢、事情、人的判斷，朱波總結為“TTP”，就是Trend（勢）、Thing（事）、People（人）。但是，這只是最基本的，“要成為優秀的天使投資人，還是要有情懷和夢想”。

朱波認為天使投資得靠感性天賦。天使投資是一門藝術。徐小平、李開復、周鴻祎、雷軍、薛蠻子等等，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投資方法，就像藝術有不同的流派，但流派不同不會妨礙藝術家成為藝術領域內的大家。蔡文勝能投草根，李開復能投高富帥，徐小平能看準人，薛蠻子有對事情的準確判斷……這才使得天使投資人各成一派，才能讓天使百花齊放。

創投圈里，PE看后期，VC看中期，天使看早期，而各家本領又有不同。

PE看資源。因為后期創業公司已經非常成熟了，準備上市了，這時候哪家PE有資源，就可能投進去。

VC看數據。處于中期的創業公司基本在行業都已有一定地位，跑出來了，商業模式也已經驗證了，VC看一下數據是否能夠快速發展，是否在行業里有一定的地位。

天使則是看眼光。眼光好與不好，說起來是很虛的，每個人都不一樣。朱波認為，眼光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是直覺，另一部分是多年積累下來的判斷力，和過往的經歷有關。

判斷人真的需要社會閱歷，所以，不好意思，天使投資人的活兒，理論上不適合年輕人干。

“成為合格的天使投資人，至少10年的磨練是要有的。”且10年還僅僅只是到達合格的地步。朱波將投資分為四個階段：

第一，看山都是山。剛入行看投資，一看，什么項目都好，都想投，貪婪無知。

第二，看山不是山。前期投的項目都死了，然后就看這個也不能投，那個也不能投，有種恐懼感。

第三，看山就是山。此時已經有了一套自己的基本方法，能分辨出這個該投，那個不該投。這個時候已經成為一個合格的天使投資人了。

第四，逢山必有路。只要有山在，總能找到路，也就是到了藝術的境界。

藝術的境界就更玄了。有的創業者，拿給一般的投資人看，按照一般的標準，會被認為是沒有機會的，但是，到達藝術境界的投資人能夠識別出來。“扎克伯格在硅谷見了20多個投資人，沒人理他。Airbnb也是，多少人曾經拒絕過它。大家都看好的案子，不見得最好。主流人都不看好的，有可能就是好案子。這種例子比比皆是。”

堅定支持年輕人創業

越是寒冬越容易分辨出誰是真正的創業者。資本熱的時候，趨勢裹挾著人前進；資本冷的時候，就能看出誰在迎風往前趕路了。

中國很多創業者都希望前邊有標桿可以模仿。比如，北京有團隊送外賣，杭州有團隊就會說：我也可以做外賣。商業模式中的需求，全國各地都有，只是地域不同，最終看的是誰跑出來統一江山。每個人都認為自己能成為美團、能成為滴滴。

資本熱時，偽創業者一大幫。反正別人做什么，他學了也能講同樣的故事。不好意思，今天投資人不聽這樣的故事了。今天投資人希望創業者能夠找到自己的獨特價值，找到真正的護城河在哪里。這需要真正的創業者去深度思考。

優秀的創業者有種殺手級的感覺、威懾力。語氣和手勢可以作假，眼神是很難的。

優秀的創業者不太容易被投資人左右，對自己做的事情很堅定。

這些都是朱波對人的判斷。有意思的是，朱波覺得，投人，也還是要看事情。如果這個事情不靠譜，那這個人也還是有點不靠譜。

朱波把創業者分為五類：不缺資源的“官二代”創業者；不缺錢的“富二代”創業者；不缺想法的專家或科學家創業者；不缺人脈的精英創業者；前面幾種都缺，唯獨不缺夢想的草根創業者。可是在朱波看來，“官二代”“富二代”、科學家都不靠譜。其中，科學家可能為了科學而科學，不是從商業目的出發，相對比較固執，很難在某方面說服他們。

朱波還是喜歡精英創業——成功率高。創業者本身有比較好的教育背景、豐富的經驗和資源，創業成功概率會大大提高。

但是中國的精英創業者，都被一批高大上的投資人霸占著。朱波在初入行業時投了一批草根創業者，作為創業者的co-founder（聯合創始人）一起打磨項目。“我在今天這個檔口會繼續關注草根創業，繼續支持（他們），但是重點還是放在精英創業上。”

在朱波的創投經歷中，還有一個繞不開的關鍵詞是“90后”，畢竟他投了超級課程表、禮物說、神奇百貨。朱波解釋道，他一直支持18?25歲的年輕人創業，因為他們最具有逆反心理，沒有過去只有未來，才能有顛覆性思維。他們沒有辦法和30歲、40歲的人去比資源，沒有辦法和50歲的人比經驗。他們要做成一個事情，必須要靠做新的東西。畢竟，未來不可預見多于可預見，不可知多于可知。未來是斷崖式的發展，年輕人才更容易把握這個斷崖。

“我們整個社會應該鼓勵這批年輕人創業。我們看世界上偉大的公司，谷歌、微軟、FB（Facebook）、蘋果，這些公司的創始人都是在這個年紀出來創業的。”朱波還希望社會寬容一些，要允許年輕的創業者失敗。

朱波有個“三個‘一”理論：

高中生創業，百萬分之一成功率；

大學生創業，十萬分之一成功率；

社會人創業，萬分之一成功率。

其中，成功率不是正態分布也不是平均分布。比如，中國有3000萬大學生，300個成功苗子在北大清華的幾率會更高。“優秀的投資人要找到‘一，不要忽悠不適合的人去創業。我從來不鼓勵高中生創業，但是一旦找到那個‘一，不想錯過，就要支持。”

編輯元素：

以今天的知識結構判斷未來，一定會出錯。

我一直給自己的定義是“沒文化的投資人”。不是貶低我自己。我認為，文化是指知識的更新速度。2000年到現在，我基本上沒有讀過一本完整的書，我甚至連書都不讀，因為我認為書本的知識結構太老化了。我們很多所謂的書，要么是心靈雞湯，要么是很陳舊的知識體系。

今天的社會進入到飛躍階段，我們要獲得的知識是要通過敏銳的眼光快速地學習和積累，不是通過書本來的。

創投永遠不在書本上，永遠在實踐當中，在打磨的過程當中。

過去我們講一代可能是12年、6年，今天的社會基本一年就有一波浪潮，半年就有新的東西出來。我們已經沒有辦法用過去所謂的“一招鮮”吃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