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宿

蘭鳳林

我們，曾經過于眷戀自己的家了。

甚至，死后還想有個家，精心營造一個永世長睡的墓地。不必去看那歷代顯赫的皇陵，就是在今天，花數萬巨款為自己購置一座墳塋的人，不是也大有人在嗎？

草原上的人，不是這樣。

我站在錫林浩特市城西高高的敖包上，想看一看昨日所遺留下來的老城的模樣。但是，放眼望去，除了山腳下那處古老的貝子廟，幾乎看不見一點點昨日的痕跡。這真是世界上少有的古老而年輕的城市了。一個游牧的民族，家，就在馬上，就在草原。過去，處處無家，又處處是家。你就看那蒙古包吧，像不像你頭頂的蒼穹？躺在草原上，往上一看，哈，—個大蒙古包罩著自己，你會覺得自己的心胸也一下子寬大起來了。

活著，家是草原；死了，家也是草原。

沒有人能回答我，一代天驕成吉思汗的墓地在哪里？從大汗到功勛顯赫的將軍，身后都是蕩然皆無。死后，頂多用一粗木挖一穴殮人，金線一纏裹，深埋于草原的地下。埋完，平好這塊土地，重兵把守，待這塊土地上長出的綠草和草原連融到一起，分也分不出來的時候，兵就悄悄撤去了，任何人再難找到他們。有必要指示后人，自己埋在哪里嗎？只要草原在，他們就在，他們化作草原，他們就是草原。

普通牧民呢？更是瀟灑！過去，死者死后，親友們唱著和他告別的歌，將他的遺體裝在勒勒車上。一頭牛拉著這車，走向茫茫的草原深處。他從那車上掉到哪里，哪里就是他最后的歸宿。假如讓狼、讓鷹吃了呢？吃了就吃了，自己的一生，不也吃了那么多只羊嗎？這便是回歸于大自然吧。

他們為后人，留下了這片完整的草原，所以今天的草原，才這么廣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