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少女為何控制不住撿垃圾？

高中女生愛撿垃圾

人的有些心理和行為，以常理看非常難以理解。這天，我接待的一個女孩就是這樣。她堅持晚上來訪，走進心理咨詢室時，手里提著一個透明手袋，里面裝的居然是一些碎玻璃和碎磚頭。這讓人不由得心生奇怪。初步溝通后，我知道了她更為奇怪的故事。

下面是她的敘述。

我叫菲菲，是一名高中生。再三考慮后最終決定來找您，因為我太痛苦了，請您救救我吧！要說我年齡不小了，可我想的問題越來越幼稚。最近，我總為一些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胡思亂想，并且控制不住自己，越控制越嚴重。

我經常中邪似的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看見路邊有碎磚頭或碎玻璃，我都要撿回家，堆在一個地方。堆得多了，媽媽收拾房間時就會把它們全部扔掉。有時我騎車出去，一路上要下車20多次撿垃圾。有時候，我怕別人看見說閑話，就晚上行動。有一次，我竟跑到二里地外的大堤上去撿垃圾。為此，老師還表揚過我，說我有環保意識。其實，我做這些不是出于做好事的心理，而是有一股說不清的力量支配著我，想不去都不成。我內心有個聲音告訴我：如果你不去，老天爺就會懲罰你，你一定要去，否則以后的人生將不堪設想。

有時候我想：如果我不把路上的碎玻璃撿起來，而是把它踢到一邊，也許就行了，這樣就不會扎到別人了。但是轉念一想，不行，這樣做更容易扎到別人，因為碎玻璃在路邊，別人很難注意到，反而更容易受傷。不行，踢到一邊不行！如果我不踢呢，由它在那里不管它，那么人來人往，肯定會有人被扎到。如果行人被扎了，又是晚上，那他該多著急呀……就這么點事，我能反反復復想上幾天。為此，我非常痛苦，覺得自己腦子有問題。一旦覺得自己腦子有問題，我就心跳加速，四肢無力，更是翻來覆去地想這些事情，就沒有精力學習了。

我覺得自己活得很累很累。我反復想，我為什么會這樣？我究竟做錯了什么？難道是爺爺在懲罰我嗎？因為爺爺去世前幾天，我和他吵過嘴。不過事后我向爺爺道歉了，爺爺好像也沒往心里去。我還幫奶奶洗衣服，爺爺很高興。后來，別人說爺爺是被我氣死的。我有些不安，但我不信。爺爺去世后我很想他，而且一想起他就淚流滿面。

您說我是中邪了，還是爺爺在懲罰我？我是不是得去墓地給爺爺道歉？我好害怕，腦子里也很亂，簡直要發瘋了。馬老師，請您救救我吧！

菲菲的故事似乎讓人感到奇怪，其實也并不奇怪，我判斷她患上了強迫性神經癥。強迫性神經癥是指以強迫癥狀為中心的一種神經癥，簡稱強迫癥。它指患者主觀上感到有某種不能克制的觀念、情緒、意向和行為的存在，主要表現一是強迫行為，如反復檢查門是否鎖好等，二是強迫觀念，如沒完沒了地想“天為什么是藍的”這些沒有意義的問題。雖然患者認識到這些觀念、意向或行為毫無意義，卻難以自我控制，從而導致嚴重的內心沖突，并伴有強烈的焦慮和恐懼。菲菲撿拾磚頭、玻璃的行為，屬于強迫行為；而她如果不去做這些事，就感覺后果不堪設想，就是強迫觀念。

一般而言，強迫癥病因有三：一是精神因素。在早期生活中遇到過重大精神刺激，導致憂心忡忡，膽戰心驚，這是誘發強迫癥的主要因素。二是性格因素。內向孤僻、寡言少語、膽小拘謹、做事特別認真，待人特別有禮貌的人容易患此病。三是家庭因素。父母有強迫行為，也會給孩子帶來影響。不管怎樣，強迫癥狀背后都有某種生活的壓力和困擾。

那么，菲菲遭遇強迫癥的病因是什么？她談到的和爺爺的爭吵會是誘因嗎？如果不是，她為什么會談及爺爺呢？

謎團需要慢慢解開。從咨詢經驗看，許多心理障礙的初始病因往往發生在人生的早期，然而來訪者卻喜歡有意無意地回避與病癥有關的早期生活經歷。于是，我建議菲菲仔細回憶一下自己的童年，不要有顧慮，下次來訪時我們可以談談她的童年生活中對她影響較大的事。

扮演清潔工想消除童年陰影

遺憾的是，菲菲沒有如約再來。不過，這之后的一個晚上她撥通了我的心理咨詢專線。我推測她有顧慮才選擇了電話溝通。電話里，菲菲繼續講述她的故事：

您說的沒錯，我的童年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至今我也沒有走出它的陰影。

我上小學二年級時，我姨母的公公曾經傷害過我。當時，他用糖紙和鉛筆誘騙我，讓我摸他的小便。大約兩次后，我覺得臟就沒再去。必須說明的是，他沒有碰我，只是讓我摸他的小便。當時我雖然還是個孩子，但也知道那不好，所以就一直沒和別人說，包括父母。就這樣，我小學畢業上了初中，漸漸忘記了那件事。為了理想，我努力學習，終于考入了重點高中。

上高一時，一個男生給我寫信說很喜歡我。我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早戀不好，早戀有害，我不敢回信。不知怎么回事，從此我就變成了神經病，整天胡思亂想起來。我想起了童年時的那件事，覺得自己不夠純潔。在我的記憶中，他并沒有碰過我，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又感覺他碰過我似的。我越想越怕，怕自己懷孕，于是偷偷跑到醫院檢查。大夫說沒事，就算他碰過我也沒事，因為我那時還小。但是我不放心，換了一家醫院看，大夫還是這樣說。后來，我又將此事告訴了我的好朋友，她也說沒事，并勸我不要想它。我不相信她，認為她是在安慰我。我實在堅持不住了，就悄悄告訴了媽媽。媽媽似乎并不在意，不知是不是裝給我看的。她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并答應我不去找那個人算賬，也不告訴爸爸。我還找過班主任，但可能因為我沒說透，老師也是一句“沒事的”，就過去了。

真的沒事嗎？我不相信，我覺得所有人都在騙我。我總是想：如果真的沒事，那我以后就可以快快樂樂地生活了；但是如果有事，而他們都不告訴我，那我就完了。

馬老師，我將這事詳細告訴了您，就是希望您能找出問題的癥結所在。我想做一個快樂的女孩，請您一定要幫助我！

原來，菲菲的強迫癥源于早期經歷的精神創傷。這一經歷后來似乎被她忘了，其實是藏到了潛意識之中。到了青春期，性意識的覺醒使她陷入難以調和的沖突之中：一方面有與男孩交往的感情需要，另一方面擔心自己不純潔而不敢與男孩交往。一邊是想，一邊是怕，強烈的內心沖突和壓力，導致了強迫癥的發生。

那么，菲菲的強迫行為、強迫意念和早年的精神創傷有著怎樣的聯系呢？

人在生活中遭遇困擾或壓力時，內心沖突難以化解，往往會轉化成某種強迫性觀念或行為，表現出與問題似乎不相關的一些癥狀。這在心理學上叫作置換作用，是一種心理防衛機制。比如，夫妻關系障礙的根源本是性生活不和諧，人們往往在不知不覺中運用置換作用，使夫妻關系障礙表現為金錢上的爭吵。盡管雙方都意識到不要再為錢爭吵了，卻身不由己。而有些男女也往往把性困擾置換為某種強迫性觀念和行為，菲菲就是運用了這樣的置換作用。

菲菲內心有種強烈的不潔感，她非常想消除這種不潔感，于是在潛意識中身不由己地去撿拾垃圾，扮演義務清潔工的角色，從而抵消自己對不潔感的恐懼，進行心理自我防衛，維護心理平衡。也就是說，她撿拾玻璃、磚頭的行為，是潛意識中應付不潔感的替代性或象征性行為。人的心理就是如此奇妙，引起焦慮的對象和消除焦慮的方法，常常在潛意識里置換后以替代或象征的方式表現出來，讓人難以發現問題的真實面貌。至于她在第一次談話中提到爺爺，是希望通過這樣的歸因來尋求解脫，免于尷尬，加上這兩個角色具有相似性，于是潛意識里出現了角色替代。這叫遮蓋性回憶，但是遮蓋是無法解決問題的。

心理學認為，許多心理障礙的形成源于患者不能以成人的思維方式認知自己早期經歷的事件。而現在矯治菲菲強迫癥狀的關鍵，則是通過認知領悟，使她破除幼稚性的思維模式和行為模式，化解性困擾，重新認識和接納自己。

我在電話里和她進行了溝通，鑒于她的問題當面咨詢效果更好，我和她再次約定了來訪時間。

重新找回內心純潔

這次菲菲如約來訪，表明了她自救的決心。這次，我主要通過認知領悟來幫助菲菲破除幼稚化思維，重建自信。我就什么是純潔，與她談了很多。最后我問：“請你回答一個問題，有人嚇唬你說：‘再不聽話，墻角會跑出一個大黑熊吃了你！你說，你害怕嗎？”

她說：“當然不怕，我又不是小孩子。”

“為什么大孩子就不害怕呢？”

她笑了：“因為這不符合日常經驗和生活邏輯，大孩子知道墻角不會突然跑出一個大黑熊的。”

“說得好！”我說，“那么，你擔心自己不再純潔的恐懼心理和排除這種恐懼的強迫行為，是成人心理還是娃娃心理？”

她沉思片刻說：“您的意思是后者嗎？”

“對。”我說，“剛開始，你擔心自己不潔的心理還可以理解。但是幾次就醫，證明你的擔心是多余的，你還恐懼和害怕，就是幼稚心理的表現了。你已經長大了，應該學會用成熟的思維來考慮問題。”

我們就破除幼稚性思維進行了較多的交流。菲菲的領悟力很好，她表示要好好想想這個問題。我知道，菲菲的強迫癥狀會隨著認知的成熟和性困擾的化解而消減的。因為只要心結打開，癥狀就會慢慢消失。

最后，我給菲菲介紹了一些強迫癥狀的調節方法。

如果還出現強迫觀念，可采取的辦法有：一是橡皮圈致痛法。當出現強迫觀念時，立即拉彈預先套在手腕上的一根橡皮圈，使之產生疼痛刺激，以抑制和消除強迫觀念。做法：①每當出現強迫觀念時，就開始拉彈橡皮圈；②拉彈橡皮圈時必須用力，以引起適度疼痛為宜；③拉彈橡皮圈時必須集中注意力計數，直到強迫觀念消失為止；④拉彈橡皮圈，開始可能時間長、次數多，日后會逐漸減少；⑤記下拉彈次數，以便日后比較。二是深入思考法。不要怕強迫觀念出現，大膽面對，有意識地深入思考，盡力去想，強迫觀念消失了也再想一段時間。也就是說不愿想了也要命令自己堅持想，使勁想。

如果還出現撿垃圾的強迫行為，可以采取下述方法：一是順其自然法。不用刻意控制自己，不對抗，順其自然，想撿就去撿，這樣反而會減輕癥狀。二是反應阻止法。請家人幫忙設置一種刺激情境，比如在一段路上扔好些磚頭或玻璃，引起你的強迫癥狀，讓你內心焦慮，當你想去撿拾時，借助別人的外力作用，采取強制措施制止強迫行為的出現。開始時你會很焦慮，但堅持住，慢慢習慣了這樣的情境，就能控制住自己的行為。

菲菲最后一次來訪時，依然提著那個透明的手袋。不過，這次里面裝的是本雜志。她說上面有我的文章，特意買來送給我。這次，我們在歡聲笑語中結束了會談。從菲菲的笑臉上，我知道她重新找到了快樂和內心的純潔、美好。

【編輯：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