贗品

王立剛

涇水市國稅局征管科副科長李奇參加完會議，人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臉陰得像烏云密布的天，回到家摔碟子拌碗，看什么都不順眼。妻子氣得面如白紙，高喉嚨大嗓門罵道，你今天吃炸藥了，沒誰招惹你，撒哪門子歪？

你知道個屁！這次政治部摸底推薦正科級領導，沒幾個人投我的票。妻子一聽，馬上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李奇在征管科呆了快十三年了，先后陪了三屆領導，可人家全都提拔上去了，唯獨他原地踏步不動，市局的人都戲謔他是個“老運動員”。他這次再提拔不上去，恐怕以后就沒有機會了，擱誰心里不窩火。

妻子聽后笑了笑，開導他，你一天光知道瓜干，頂屁用，到提拔人的時候，領導早就記不得你了。要知道官是跑出來的，花大錢活動當大官，花小錢活動當小官，一毛不拔瞎跑原地踏步不動。李奇瞪了妻子一眼，不服氣地說，可我每年春節(jié)都去科長家拜年，哪次不是送五百元的卡。妻子眉頭一擰，反問道，到底是一把手能提拔你，還是科長能提拔你？你好好想一想，一把手有什么愛好，投其所好。不出手不說，一出手就得一舉打中。聽了妻子的一席金玉良言，李奇醍醐灌頂，感覺一股涼爽的氣流自百會穴涌入，手拍著后腦勺叫道，我怎么這樣笨，連這個都沒想到。

于是，他找到經營著一家書畫店的老同學方洪海，花四萬元買了一幅趙樸初的字。據方洪海說，十七年前他在中央警衛(wèi)團當過兵，做過中國佛教協(xié)會會長趙樸初的貼身警衛(wèi)。由于他人很勤快，經常主動幫助趙會長干這干那，人家為答謝他就給他寫了一幅字，叮囑他，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千萬不要賣。要不是他最近買座獨院急著交房錢，打死都不會賣那幅字。他是看在老同學的情分上，才以如此低的價格出售，放別人沒有六萬元甭想沾邊。

李奇將這幅字送給了市局一把手王昕。王局長打開字仔細端詳，只見“寧靜致遠”四個大字體勢向右方傾斜，筆力勁健，氣勢雍容寬博，隱隱透出一種佛教神秘氣象。王局長忍不住驚嘆道，這是精品之中的精品，不愧是出自大家之手。

不久，李奇被市局任命為征收分局局長。征收分局主要負責市級以上大中型企業(yè)的稅收征管，自然是許多人競相角逐的目標。誰也沒料到王局長慧眼識才，破格提拔李奇為征收分局局長。對此人們在背后議論紛紛，各種說法都有，其中比較可靠的說法是，某個副省長曾經給王局長打過電話，極力推薦李奇。

一年后，中央電視臺尋寶欄目走進了鑒寶臺。一清純靚妹甜甜一笑，手持一幅名人字盈步邁向鑒寶臺。禿頭專家手持放大鏡，仔細端詳了半天，最終判定它是贗品。靚妹落了個臉紅耳燥，杏眼瞪圓，灰頭土面地退出了鑒寶臺。

一月后，李奇因不能正確貫徹執(zhí)行市局會議精神，工作中存在著嚴重的失誤，被市局免去了征收分局局長職務。更讓人蹊蹺的是，李奇被免職后兩月，王局長也被市檢察院立案調查。

持趙樸初字的那位靚妹，據說是王局長的紅顏知己。當王局長得知那幅字是贗品后，十分震怒，立馬就把李奇拉下了。沒承想李奇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他又向市檢察院實名舉報了王局長收受賄賂鬻官。至于當中的內情，只有當事人心里清楚，別人一概不知，大家只是聽說而已。

【原載2016年第9期《小小說·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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