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權
·醫苑軼事·
香港麻風病院的發展歷程及其貢獻述要
王景權
近代香港向無麻風院之設,發現麻風患者或禁居于麻風病人之居留地,或在1949年之前會被遣送回廣州,以及送往鄰近的廣東石龍麻風院進行治療[1]。后也有不少患者在當地的傳染病院如東華醫院(Tung Wah Hospital)等劃出部分區域對此類患者進行住院治療[2]。這種麻風管理體制減輕了香港麻風防治負擔,不過麻風病人與傳染病院病人混集,也諸多不便,有時在措施落實上也產生一些問題。據1935年10月27日《香港工商日報》報道,在1935年10月15日,“當局曾將瘋人(指:麻風患者)十一名,擬解往石龍,詎至車站時,其中二人竟趁機遁去,對于市面治安影響殊大”。雖然當時港英當局也因此考慮過設立麻風病院的問題[2],但是由于多種原因,一直未能落實。
1946年從廣東汕頭來到香港的世界著名麻風病專家裴義禮(Neil Duncan Fraser,1900-1969)作為在英國的國際麻風救濟會(The Mission to Lepers,1965年改稱The Leprosy Mission)[轉引Caring Comes First: The Leprosy Mission Story,Cyril Davey,Marshall Pickering,1987 p100]的兼職醫學秘書,前來香港開展麻風救助工作(圖1)。裴義禮1924年即在華南汕頭地區(今汕尾)開展麻風救治工作22年,當時他在汕頭鄉村建立了麻風診療所,并使用由菲律賓麻風專家韋德(H.W.Wade,1886-1968)推薦的大風子油治療麻風取得了滿意效果。1950年6月,他成為國際麻風救濟會香港分會負責人后,向國際麻風救濟會建議:應該針對香港與中國大陸關系變化的實際以及香港麻風流行的現狀,在香港采用新的動態方法處理麻風問題。隨后他開始在香港東華醫院的一處附屬建筑物里開展麻風收容治療工作,1950年12月又搬遷到沙灣(Sany Bay)海灘附近的一個用于堆放客死異鄉尸骨的草廬里開展麻風住院治療工作。這個新院址盡管在“棺材屋”(施棺善會)附近的棚屋里,不過它為161名從東華醫院擁擠的病房中轉移過來的麻風病人提供了獨立的住院治療服務,成為了麻風病人真正的家[3]。1950年,香港新發現麻風病例183例,絕大多數麻風患者在這里住院診治。
經裴義禮等多次與港英當局的協調倡導,1951年夏天,港英政府給予國際麻風救濟會香港分會一個離香港9英里的小島--尼姑洲(Nun Island),租金象征性一年收10港元,小島改稱喜靈洲(Hay Ling Chau Island),或叫快樂治愈島(The Isle of Happy Healing)。該麻風病院的建設基本由許多從大陸偷渡過來的麻風病人完成,2年半內,沿岸排列的石磚屋組成一個包括馬雅各紀念醫學中心、病人區、工作間、商店和辦公室的建筑全部完工,最初喜靈洲麻風病院收治的病人僅有450例左右,后來增加到540例麻風病人。該院由國際麻風救濟會香港分會進行管理。在裴義禮帶領下,喜靈洲麻風病院成為一個具有世界聲譽的模范麻風病院。在麻風病院成立初期,這里就開始使用DDS(氨苯砜)及其衍生物進行麻風治療,與杭州、北海和濟南等麻風病院同為大中國地區最早開展砜類藥物治療的麻風病院之一。該病院成立后,吸引了許多病人前來治療(包括當時由于饑餓與貧窮,一些偷渡來的大陸病人)。曾經好幾任港督和其他名人都很高興與它聯系并定期走訪這個病院。1960年裴義禮離開香港去倫敦的國際麻風救濟會總部擔任醫學秘書,1969年8月3日因心肌梗塞過世[4]。

圖1 斐義禮醫師(Dr.Neil Duncan Fraser,1900-1969),香港麻風病院創始人
施欽仁(Olaf K.Skinsnes,1917-1997)在喜靈洲麻風病院建立過程中,也作出了較大貢獻,20世紀50年代初他在海濱“棺材屋”附近,見到39例麻風病人擁擠在一個棚屋里[5],不顧各種阻力和裴義禮密切合作,到處奔走呼吁,籌集資金,為倡導和設計建造香港麻風病院付出了艱辛的努力[6]。施欽仁1917年出生于我國河南信陽市一個傳教士家庭[7],1947年他在香港大學任病理學講師,對于麻風免疫和病理方面的研究特別感興趣,即使他1959年去芝加哥大學以后,仍然與香港麻風界開展了密切的麻風實驗研究。他將香港的麻風病院和麻風診所作為他的研究基地,特別在麻風機體防御機制及麻風肉芽腫浸潤等方面都有創造性貢獻。1967年去夏威夷大學擔任病理學教授[8]。1985-1995年他在廣州中山醫科大學及中國麻風防治研究中心從事麻風研究工作[9]。
香港喜靈洲麻風病院當時在麻風治療研究上取得了較為突出的成就,20世紀50年代香港開始用DDS治療麻風;1967年他們開始用B663(氨法齊明)治療,它為國內首先使用B663治療的麻風病院,1968年,該院醫務主任沃倫(Agnes Grace Warren)在《麻風評論》(Leprosy Review)上發表了《B663使用的初步報告》論文,為當時國際上較有影響力的研究報告之一[10],而且較早發現了B663治療預防麻風反應的功效[11]。該院在20世紀70年代初,即開始探索用兩種藥物治療麻風查菌陽性的患者以防止耐藥(圖2)。

圖2 1970年的香港喜靈洲麻風病院
香港麻風病院在1958年美國整形外科同行訪問后,1959年沃倫和哈曼(Harman)大夫即開始進行麻風整復手術,1962-1963年沃倫到南印度的韋洛爾(Vellore)師從保羅·布蘭德(Paul Wilson Brand,1914-2003)大夫進修麻風整形手術,回來后在該院大量開展麻風爪形手、垂足、面部等矯正手術。一般每周進行1~2次手術,麻風病院適合手術治療的對象基本上都給予矯正治療,以適應今后重返社會的需要[12]。許多亞洲國家的麻風防治工作者,也前往該院進修學習麻風康復方面的知識[13]。沃倫大夫1960-1974年也擔任了香港醫學院(Hong Kong Medical School)麻風講師,她還發現麻風神經損害的骨損害是可以愈合的,通過科學的研究證實了這個觀點,并因此獲得碩士學位[14]。該院在麻風理療方面也作出了較為突出的貢獻,早在20世紀60年代初期,沃倫和麻風病院理療師宋愛真(Jean M Watson,亦稱沃森)就認識到麻風殘疾其實是神經損害的原因,痛覺在導致麻風殘疾方面起著很大的作用,因此,加強殘疾肢體的防護是預防麻風殘疾的基本原則[15]。沃倫在1975年后擔任國際麻風救濟會亞洲地區麻風和整復外科顧問,曾先后應邀到全球27個國家的麻風病院傳授麻風整形外科技術,在麻風整形康復方面取得了較高的聲望,2008年當選為國際麻風救濟會副會長。
香港每年發現的麻風病人數從1966年開始逐漸下降,每年已低于200例;至20世紀70年代初期下降較快,1974年僅發現110例,1975年發現78例。與此同時,香港設立了特別皮膚科診所(Hong Kong Special Clinic),門診治療部分麻風病患者[16]。根據這樣的流行態勢,1975年1月,香港當局將喜靈洲麻風病院關閉。后來該島成為一所戒毒所和兩所懲教所等敏感機構所在地。
喜靈洲麻風病院在其成立過程中,共治愈2000多例麻風病人。余下的51例病人被轉至荔枝角醫院(Lai Chi Kok Hospital)的特別皮膚科繼續住院服務;后來因為需要長期住院治療的病人數量少,在荔枝角醫院仍設立20張住院病房。只有那些嚴重殘疾的,年老的以及有社會問題的病人才可以住院,一支有豐富經驗的工作人員團隊包括2、3位治愈病人留在這個醫院照顧這些病人[17]。最終該院轉型為一所精神病療養院。2012年該處又被改建為香港饒宗頤文化館,成為香港文化的新地標。香港的麻風防治服務繼續由本港衛生署社會衛生科領導下的不同級別的醫院特別皮膚診所提供服務[18],如九龍醫院、鄧肇堅醫院、賽營盤賽馬俱樂部診所等,提供的治療完全是免費的。2012年香港僅發現新病人4例,麻風發現率為0.057/10萬。國際輸入病例及流動人口中的麻風病例,成了香港麻風控制的主要挑戰[19]。
香港麻風的控制,由早期流行較重時的收容隔離住院為主[20],逐漸發展為住院與門診并存以及最終的社會門診治療,都是根據當地流行實際和衛生水平做出的現實選擇,這其中,麻風病院在一定歷史時期發揮了重要作用,對于麻風流行的控制和麻風科技的發展做出了貢獻。香港麻風流行控制的發展軌跡與歷程對于中國今后麻風防治工作的開展及麻風病院的轉型有一定啟示,中國大陸當前麻風控制仍需要長期努力,繼續沿著終止傳染、減少殘疾及促進融合的三條技術路徑前進,才能最終為實現一個沒有麻風病的世界做出我們應有的貢獻。
志謝:承蒙前香港麻風病院醫務主任、澳大利亞的Grace Warren女士,前香港麻風病院理療師、英國的Jean M Watson女士,荷蘭Infolep Leprosy Information Services麻風信息官員Jiske Erlings和Ilse Egers提供有關檔案或論文資料;英國國際麻風救濟會(TLMI)總干事Geoff Warne提供有關線索;英國伯明翰大學P K Das和Jonathan Reinarz教授給予技術協助,一并深表謝意!
[1]梁其姿.朱慧穎譯.麻風:一種疾病的醫療社會史[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172,2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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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楊理合.龍騰大地五千年,心懷故土萬里遙:悼施欽仁教授[J].中國麻風雜志,1998,14(3):183-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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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2015-08-24 修回:2015-09-16)
浙江省皮膚病防治研究所,浙江德清,313200